书房里安静得可怕。
明亮的烛火微微摇曳,在书房里洒下一片光明。父子两人就在这片光明的烛火中对视。
良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安国公才晦涩地张口:“这件事关乎重大,我要好好想想。”
郑宸神色如常,轻声道:“时间无多,希望父亲能把握良机。”
良机?
那是生灵涂炭战火连连,那是无数条百姓和士兵的性命。郑宸就这么用平静自若的声音说了出来,简直冷静得可怕。不知为何,安国公忽然生出了类似惊恐不安的心情。
“你先回去,我要一个人待上片刻。”安国公道。
郑宸点头应下,起身离去前,又留下一段话:“要做事,便得先掌权。这个道理,还是父亲教给我的。王荣是王氏家主,三朝丞相。吏部尚书是他的人,边关左大将军是他的人,满朝文武投向他的不知凡几。”
“皇上龙体情形,想来父亲心里也清楚,熬不了多久就会归天。到时候,年轻的太子殿下登基,太后娘娘如何斗得过门生遍布朝堂的王丞相。”
“郑家是外戚,依附太后娘娘才有今日光景。我们理当为太后娘娘分忧。便是从我们郑家的角度而言,要想成为大梁第一世家,就要真正掌控朝政。与之相比,一个平州一个英卫营,孰轻孰重,请父亲仔细掂量权衡。”
郑宸走后,书房里又恢复安静。
安国公直勾勾地盯着烛火,面色变幻不定,目中掠过复杂无比的情绪。
书房里的烛火亮了一夜。
一夜未眠的安国公,红着双目出了书房,随口问左右长随:“子熙可曾来过?”
“回国公爷,小公爷五更就进宫去了。”
郑宸身为太子伴读,每日进宫陪伴太子左右,随着太子一并上朝。有机会一同看奏折听政,这也是最佳的磨炼锻炼。
日后太子殿下当政,郑宸便能一跃而起,成为新帝心腹朝堂重臣。
安国公用力呼出一口浊气,低声吩咐数句,长随领命而去。
当日晚上,安国公的书房里多了几个陌生脸孔。这些都是郑家暗中豢养的死士。
……
众目所瞩之下,杜将军领着三万英卫营的精兵启程去平州增援。
接下来一个多月,战报如雪片一般飞进朝堂。
卫将军大败后,英卫营里士气消沉。之后竟然接连打败仗。
平州接连两年旱灾,朝廷赈济不力,百姓们忍饥挨饿,民怨沸腾。潭胜占了平州后,将平州境内所有的大户都如牛羊一般灭了个干净。普通百姓没有粮食,大户们家中的粮仓却是满的。
潭胜抢了大户的粮食,分发给百姓,迅速收拢人心。这个“平州王”竟然十分得百姓拥护,甚至有许多壮年男子主动加入平州军。
短短时日里,平州军的人数竟扩充了七八倍。也就是近三四万人。百姓们还争相传递朝廷军队行踪消息,如此一来,英卫营在平州境内就如虎落平阳,处处憋屈。
卫将军接连上请罪的折子。第三份奏折到朝堂的时候,又有更大的噩耗传来。
杜将军刚到平州境内,就被一股乱军刺杀,当场身亡。三万精兵因主将阵亡大乱,被围拢而来的平州军大败,死伤惨重。
至此,英卫营这支五万人的精锐军队,竟是在平州内一败再败,伤亡过重,军心溃散,暗中溃逃出军营的士兵不在少数。
太康帝听到此等噩耗,龙目倏忽睁大,龙脸上涌起愤怒的潮红,一张口,竟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再次昏迷。
宫中顿时大乱。太医们紧急为天子救治,然而,气急攻心的太康帝再也没有醒来。当夜就咽了最后一口气。
李贵人哭得昏死过去。年轻貌美的范贵人也哭得昏迷不醒。
郑太后痛彻心扉地哭喊怒骂:“王荣,是你坚持让卫将军领兵去平乱,是你让杜将军领兵增援。英卫营一败再败,死伤无数,又彻底失了平州。皇上都是你被的一片私心气死的。”
“你有何脸面跪在这里,滚!滚出去!”
王丞相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骄横跋扈凌厉,跪在龙榻边泪水长流,自责自悔。
太子姜颂赤红着眼,紧紧盯着王丞相,那目光中,充满恨意。
其实,太康帝龙体本就一日不如一日,一直靠着汤药续命。平州战事如此惨淡,给了太康帝最后一击。
太康帝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没能等来新春元日,在腊月二十九这一日永远闭上眼。
临终前,甚至没能留下只字片语。不然,至少还能告诫太子一句。不管如何,都要先稳住朝堂,不可急着对王丞相下手。
“来人,”太子殿下怒道:“将王丞相关进大牢,等父皇丧事结束后再行问罪!”
然而,王丞相积威已久,太子这一声令下,御林军的士兵们竟面面相觑,迟疑不动。
太子怒不可遏,伸手一指御林军统领:“包将军,孤命令你立刻拿下王丞相!”
包将军不敢再迟疑,立刻领命上前,手刚触碰到王丞相的衣袖。就见王丞相霍然起身:“谁敢动本丞相!”
郑太后悲恸至极的脸孔,此时被怒火点燃,狰狞而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