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相思,不知如何落笔。
崔渡坐在书桌前,提笔许久,才低头挥笔。
他习惯用炭笔和稍硬些的纸张,炭笔在纸上飞快地游走,很快就画出了一个可爱的大眼少年,站在一望无际的田中,看着远处云端。
云端里有一座宫廷,一个英姿飒爽的美丽少女立于朱色宫门外。少年少女隔着遥远的空间对望。
满纸没有一个字,所有的思念,都倾注在这一幅画中。
崔渡画完后,小心折好放入信封里,令人送去王府。
南阳王府和京城一直有专门的送信渠道,比寻常快马送信还要快得多。只是,送一回信要消耗不少人力物力。所以,崔渡每次写信,都是顺着陈长史的信一同送去京城。
这份克制和细致,深得陈长史赞许。
“长宁伯很是懂事。”陈长史对冯长史道:“郡主去京城,是有正经要事,每日殚精竭虑费心费力。长宁伯安心待在田庄里,每日忙着自己的差事,一共就写了两回信给郡主。想来是怕扰得郡主心神不宁。”
时时刻刻处处都以郡主为先,凡事都为郡主着想,这才是最适合郡主的夫婿。
冯长史笑道:“这么多来求亲的美少年,其中不乏世家贵公子,我们郡主可是一个都没瞧上,早早就和长宁伯定了亲事。半点都没辜负长宁伯的情意。”
陈长史也是一笑,立刻安排人将信送了出去。
……
此时,姜韶华正在刑部里看卷宗。
刑部有两位能干的侍郎,没什么陈年积案。乍看也无不妥之处。姜韶华便吩咐杨侍郎,将最近半年刑部的卷宗都搬过来。
刑部掌大梁司法刑狱。所有州郡发生命案,必须要呈卷宗至刑部复核存档。从卷宗的数量,便能大致看出大梁在过去的半年里发生了多少大案。
卷宗堆积在木案上,足有半人高。姜韶华随手拿过一本卷宗,随口问道:“杨侍郎,这里一共有多少卷宗?”
杨侍郎答道:“回郡主,这里有一百六十九份卷宗。”
也就是说,一共有一百六十九桩命案。
“命案是不是越来越多了?”姜韶华看向杨侍郎。
杨侍郎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是。不敢瞒郡主,这命案也不是每一桩都报上来的。每一个郡县若是发生命案大案,郡守县令便要被吏部记上一笔,年底的考核便会大受影响。所以,命案隐瞒不报,是常有的事。”
“半年内呈上来的有一百六十九份,被隐瞒下去的,至少是这个数字的两倍。”
这是一个何等触目惊心的数字。
姜韶华眉眼沉凝,沉默不语。
杨侍郎继续低声道:“这都是因为天灾频频所至。为了一口吃的,就敢杀人抢粮。臣知道郡主一直在尽力推广新粮救济北方百姓,不过,北方二十州,总有郡主顾及不到的地方。郡主无愧于心,不必为此自责。”
姜韶华淡淡道:“本郡主确实不必自责,应该自责的,是朝堂衮衮诸公。人心不安,民怨沸腾,众臣本该齐心合力,治理朝堂办好差事,让百姓们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可朝堂里到底是什么样子,杨侍郎身在其中,比谁都清楚。”
杨侍郎哑然无语。
朝堂里党争激烈,这大半年来,太皇太后党和丞相党几乎撕破了脸皮,闹得不成体统。
郑太皇太后贤名被毁,安国公被弹劾闭门自省,王丞相也损失惨重,儿子坐了几个月大牢,刺史之位没了,前程尽毁。左大将军从边军主将,变成了神卫营统领。这期间相差何止千里。
郡主来了之后,竭力弹压才有了短暂安稳。等郡主回了南阳郡,太和帝能不能压制住群臣稳住局势,委实不好说……
这些念头,在杨侍郎心中一闪而过,却是不能诉之于口。
杨侍郎定定心神,恭声道:“郡主时刻牵挂百姓,对百姓之仁厚怜爱,令臣敬佩不已。”
姜韶华没心情再说这些轻飘飘的客套话,继续看起了卷宗。
接下来几日,姜韶华除了看卷宗,便是在刑部各司转悠。别管她能看懂多少,总之,她人在刑部,刑部上下所有官员便都勤快得多。
刺客一案,杨侍郎依旧在追查,不过,一直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看来,又将变成一桩“悬案”。
“郡主,”秦虎悄然凑过来,低声道:“南阳郡送信来了。”
姜韶华舒展眉头,从秦虎手中接过几封信。
第一封是陈长史的来信,第二封是冯长史的。不甘寂寞的父亲卢玹,每次也会写信来,信中尽是些不痛不痒的废话,看不看都无妨。
最后一封,是她的未婚夫婿长宁伯崔渡的来信。
姜韶华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目中闪过笑意,嘴角扬了起来。
巧得很,今日随行的中书舍人是郑宸。
郑舍人目力极佳,隔着九尺的距离一瞥,竟瞥到了信封上的名字。语气中少不得飘出一丝酸意:“长宁伯给郡主来信了?”
姜韶华略一挑眉:“我们是未婚夫妻,彼此通信有什么稀奇。”
郑宸被噎了一下,心里不快,却连吃醋的立场和资格都没有。
姜韶华瞥一眼郑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