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齐蔚抖开满袍的尘土,将面摊上嘀嘀咕咕说闲话的人赶走了。
扰了老板的生意,齐蔚也不大好意思,于是坐下要了一碗面,“老板,一碗牛肉的,加两个荷包蛋,再加个鸡爪,对了,还要一个鸡腿。”
“好嘞,客官稍坐片刻。”老板给齐蔚看上了茶。
齐蔚一口饮尽,才消下内心的气愤。这昭郢好是好,可说闲话的人也太多了。张以舟中午才进府门,下午就有人在府邸附近磕着瓜子,偷摸摸说他的腿如何如何。
齐蔚从柳府回来,一下就撞上两个。
中午他们进门后,柳府派人来,恭恭敬敬地问张大人可知他们家公子去哪了。原来跟随军队回来的柳家大马车,进府时是空的。柳老夫人没等到孙子和儿子,直挺挺地晕在了马车下。
齐蔚趁着周大夫给张以舟看病,代表张以舟匆匆去柳府看了看,发现柳临风还真是走了个干净。他什么也没带,只带走了柳都灵的衣冠。齐蔚估计,柳临风是入城时悄悄跑了。
柳临风爷爷在家里大发雷霆,骂柳临风这个不孝孙,都到家门口了,也不回,又骂他不懂事,柳都灵无论如何都是要进祖祠的,那是柳家的无上荣耀。
齐蔚不是很理解柳临风爷爷,安慰了老夫人便离开了。但她可以理解,柳临风为什么要跑。柳仙乘是十年苦读出来的寒门贵子,用以改变命运的无非读书、做官,这是他坚定不移的路,也是他报效雍梁的方式。这当然是没有错的,只是他眼里只剩这样一条通天之路,其余皆是死胡同。他越老越偏执,越死死捍卫着他的大道。
柳临风回去,会面对什么?没了柳都灵与祖父的角力,祖父会让孙子入仕吧,接替柳都灵为国效力。为国效力自然也是无比正确的事情,但也许不止这一条路呢?柳临风那性子,怎么受得了官场的条条框框?
齐蔚一面想着,一面用左手挑面,大口吃着。面摊老板手艺不错,而且用料足,肉给的很满。齐蔚前年在昭郢时,便吃过好多回。等张以舟好些,得带他也来试试。她想着。
齐蔚风风火火地吃完,一摸口袋,却发现出来太急,没带上钱。她正要跟老板打个欠条,老板却道算了,他请客。
“那怎么好意思呢?”
“权当我谢谢客官帮我赶那几只扰人的苍蝇了,”老板笑呵呵道,“人家公子的事,他们多嘴多舌做什么。”
“老板也认识张公子?”
“去年那金贵的公子总来我这吃面呢,”老板下了一锅面条,得意道,“我这手艺,怎么也比不得府里的厨子,可人就是爱来,多给我长脸?他还说他心上人也爱吃,真是给足我面子咯。”
“师傅能在这开上八九年,怎么也得是手艺过硬啊。”齐蔚道。
“没有没有,也就两三年。”
“这样呀,那老板有机会见着那公子的心上人没有?”
“说来可惜,这公子的心上人去年正月嫁人咯,我说谁缺心眼,放着他这么好的人不嫁?那公子却说是他不好呢。”
老板说着,揭开锅盖,冷风中,一锅热腾腾的云气蒸了出来。他将面挑入碗,再抬眼,黑衣的客人已经不见了。隔着云气,他望见那栋古朴大宅子的门轻轻打开,又悄无声息地掩住了。
“原来心上人是我啊。”齐蔚走在一折折的回廊间,有些愣神。她以为张以舟会对外人承认的“心上人”只有赵梓缳而已,她有时甚至担心,张以舟会在亲吻她时,想起爱而不得的那个人。
哥哥说:你心心念念都是他,说不准你走了,人家根本未曾想起过你呢?
齐蔚仿佛要窒息似得,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恍惚地喘息。哥哥,在我不辞而别的时候,他原来一直记着我……哪怕我们骗他说,我嫁人了。
他在齐蔚曾经待过的地方吃着面时,心里会想什么呢?齐蔚想象不到。但若是换成她,想到张以舟和别人成亲了,她可能会吃着吃着就哭了吧。
齐蔚心里愈发难受,她走着,仿佛要跑起来了。周围的侍女同她打招呼,她都没有应。她好像走在黑暗里,急迫地想要找到一线光。
她跑进赋原居,用力推开门。张以舟恰在小憩,一本旧书翻扣在他怀里,冬日的暖阳斜照,落了他满身。
被齐蔚的动静惊扰,他揭开书,从躺椅上撑起身,问:“蔚蔚,回来了?饿不饿?”
齐蔚一屁股坐在他身旁,脑袋往他身上钻。她闷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张以舟,我好饿……”
张以舟拍着她的后脑勺,失笑道,“那我可以邀你一道用饭吗?”
饭菜很快就上桌了,菜都是新炒的,饭也是滚烫的。不像给她留出来的,倒像是之前张以舟深夜回府,侍从们随时准备开锅,出一桌新饭菜。
齐蔚问:“你没有吃午饭?”
“不太饿,便想等你回来。”张以舟伸手想给齐蔚夹菜,却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
“谢谢张公子。”齐蔚在他收回手之前,端着盘子凑过去,立马接下了。她又拉着凳子,转到张以舟身边去,从面对面,到紧挨着。“我要那个鸭骨架。”她指指张以舟另一侧的竹炭烧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