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聊得尽兴,冷落你了是不是?”齐蔚踮脚亲了亲他的下颚,略作补偿。
张以舟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道:“放心,我自然能顾好自个。我买了两卷小画,你猜猜是仿的谁家?”
齐蔚捉到了他沉着眼底的淡淡意气,笑道:“不会是仿的‘昭郢第一才’吧?”
“聪明。”张以舟打开一卷,指着画中空山给她瞧,“这里的墨色点染手法,是我老师的得意之创,我以此为基底,加上了些许工笔技巧。”
“还有这里,”齐蔚摸着空山侧的留白,“也是学了你的意思呢。”
“正是。”张以舟揽着齐蔚,两人边说边走着,“你怎知晓?”
“你带我画过锁澜关嘛,你偏爱这样留白。”
“才画过一次你就知道了?蔚蔚,你若不是聪明过人,便一定是我的知己了……”张以舟赞叹道。
他们兴致勃勃地说了一路,险些忘了吃饭。还是张以舟突然“入世”,想起他是要带齐蔚“先吃点东西”。
乐京的美食佳肴太多了,食乐坊、瑶娘子醉鸡、荣家瓦罐汤、和乐家、千秋酒楼等等,齐蔚没来过,都能数出许多招牌铺子。没办法,他们实在是太有名气了。
齐蔚每个都想尝尝,最后张以舟拍板,今晚在千秋酒楼,宵夜再吃醉鸡,明早喝瓦罐汤……一个都不落。
千秋酒楼位立繁华地段,是上百年的招牌了。酒楼为了取最好的景致,这些年一直和周围的商铺较劲,将楼层不断往上盖,现今已经盖出十层高楼了。有些腿脚不便的食客,要上雅间,得乘酒楼的小轿,由人抬着上去。
若是以前,齐蔚爬上去也得气喘吁吁。幸而齐蔚习了武,不仅走得轻便,还能挽着张以舟,不动声色地撑着他。
“张公子,还能走吗?要不要叫顶小轿呀?”齐蔚眯着眼睛,促狭地问。
“劳您费心,在下尚可以行动。”张以舟要证明似的,想推开齐蔚的手。
然而齐蔚不容拒绝地,抬住了他的胳膊。她说坐轿子,可真不是开玩笑。张以舟的膝盖经历冻伤,甚至险些截肢,能再站起来已是万幸,但要恢复如初,恐怕是难了。
齐蔚能感觉出他抬腿时的顿感,不由将他越挽越紧,她凑在张以舟耳边,道:“舟舟,你可以依靠我,就像我依靠你时一样。”
张以舟紧绷的手渐渐松懈了,他借着齐蔚的力,与她慢慢走上顶层。
顶层的风光极好,一帘花窗几乎将大半个乐京收在了食客眼底。
绵延无尽的灯火好似银河倒悬,烟花宛如流星,在闪烁的光里此起彼伏。
“好像在过年啊。”齐蔚感叹道。
店小二恰巧给他们上茶水,乐道:“客官,过年的观景可比这个热闹上十倍、百倍呢。舞龙、舞狮还有斗乐、比舞,好玩的多了去了。咱们酒楼也是整夜整夜不闭店。”
“乐京可真是个好地方!”
“您来了,保管不想走!”店小二说着,又从木推车底下捧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瓷碗,“您二位是新客,循例赠一道‘游仙宫”。”他揭开半透明的琉璃盖,显露出微缩的“山亭流水”,再舀一勺净水浇在上头,碗里顿时蒸腾起徐徐白雾。一道菜仿佛真成了一座天上仙宫。
方才齐蔚见平荻、闻启他们桌上也有一道这样的菜式,但做的景致不同。不由问道:“小二,你们这‘仙宫’是不是还不一样啊?”
店小二道:“乐京万千好景,咱千秋酒楼正一个个依葫芦画瓢呢,如今大厨已做了三十六处景致了,也就是三十六道‘游仙宫’,看缘分赠。”
“真厉害啊。”齐蔚突然发现自己没见过世面。昭郢的“饕餮客”已经算是一流食店了,但陈初对外从不敢以大厨自居,总说最好的厨子在乐京。原来是真的。
齐蔚从“游仙宫”的基底挖了一勺,惊喜地对张以舟道:“是糖霜,还有雪酪。不腻,你试试。”她将勺举过去,想扣他碗里,然而张以舟抬高她的手腕,从勺里吃走了。
“……”虽然他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但每次碰着这种未及设防的亲昵,齐蔚还是会觉得脸红脑热。
张以舟察觉她的脸红,忽地也有些窘,“我们……好歹定亲了……”
“是啊,是啊。”齐蔚连连点头。她收回手,将窗户推开了些,夜风拂了进来。
上一次与张以舟这样面对面坐在食楼里,还是在南都的时候。那时他们分明也处得开心,但张以舟始终对她敬而远之,而她对此沮丧万分。
日子过得好快,她突然就和他有婚约了。
“在想什么?”张以舟轻声问,他探身过来,将齐蔚落在肩头的一簇软发别回脑后,又自然而然地勾起她的下巴,亲了亲。
“我在想,”齐蔚笑吟吟的,“我也很爱你。”
“咳……”张以舟挪开与她对视的目光,又忍不住挪回去,“知道了。吃饭吧。”
店小二已经极有眼见力地,头顶盘子,手推木车,在门外等半天了,得到客人许可方才敢进来。
他们点的菜里有两道是现烤的,店小二耍杂技似的,一面手中生火,炙烤薄如蝉翼的牛肉卷,还能一面热络地陪齐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