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蔚的头,却到底是收住了。他道:“小齐,你是想让我看开些,好把病给治了,是吗?”
齐蔚捏着衣边,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了?”她这次见到高怀熹,发觉他眼底的红血丝加重了。虽然与齐蔚说话时,还是轻松玩笑,但身上的倦怠却根本藏不住。她想再让张以舟给他开药,但张以舟说,药物对心疾只是治标,不能治本。
齐蔚想找到高怀熹的病灶。高怀熹接触多的人,无非就那几位,齐蔚先从他母亲入手了。而那位冷漠的王妃,十有八九是高怀熹的病灶之一。
“小齐,你可知我母亲和朱翡玉,方才为何不敢拦我?”高怀熹笑笑,仿佛在自嘲,“因为她们怕我发病。”
“发病?”齐蔚急问,“你到底怎么了?”
高怀熹弯了弯腰,带齐蔚折回凤仪宫的另一边,“小齐,我病了很久了,我一直是知道的。你让张以舟给我调的药,我也知是什么。可是治不好的,没有法子。浪费你们的好意了。”
他们沿着石径小路,穿过竹林,抵达凤仪宫内的一处厢房。与其它地方相比,这显得老旧了许多,简直与富丽堂皇的凤仪宫格格不入。厢房似乎是一个年轻男人的书房并卧室,陈设简单,但从笔墨纸砚,到文玩武器,件件都大气昂贵,只是件件都上了年头。
高怀熹站在门口,并不走入,道:“这是我父亲的居所,与二十二年前,完全一样。王祖母和我母亲,不允许任何人变动其中任何地方。”
二十二年前,高怀熹的父亲已经成家并入朝为官,但他依然住在王后的寝宫,并未另外开府?甚至如今朱璟和高怀熹能自由出入凤仪宫,也是件怪事。
高怀熹猜到了齐蔚的疑惑,道:“我父亲生来不足,加上王祖母在战争里失去了第一个孩子,所以她一直留我父亲居住在此。王祖父也是答应的。直到我父亲有了我,方才开始在王宫附近开府。但,王府刚刚筑基,我父亲便生了重病,没多久就离开了。王府再也不会动工了,王祖母要求母亲带着我,留在凤仪宫。母亲日复一日地思念父亲,加上王祖母待她并不好——王祖母不喜欢我母亲,她想要的儿媳不是我母亲这样的。我母亲远离故土,独受煎熬,她开始渐渐将我,当作我父亲的延续,甚至养了谢昂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习的字是父亲的,穿的衣是父亲的,连喜好都要与父亲相同。有时我会分不清,我究竟是高景安,还是高怀熹。”
他捏起落在门槛的几片竹叶,埋进了门廊下的土里,接道:“我第一次反抗母亲,是我偷跑离开宫,逃去泉宁的时候。那时我碰上刺客了,而你救了我。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与你度过六个月。那六个月当真是我一生最好的时候。可是,母亲疯了似得催我回宫,催到失去耐心。我一日不回,她便杀死一个同我长大的宫人,或者侍卫,甚至是好友。”
齐蔚记得在泉宁最后的那段时间,高怀熹一直忧心忡忡,她还以为他只是在为回家而烦恼。
“我以为母亲只是吓唬我。于是她将三颗人头送到了泉宁。那是我最喜欢的嬷嬷,和我的奶娘,以及帮我出逃的侍卫长。”高怀熹数了数,道,“直到我回到王宫,她一共杀了二十三人。”
“小齐,”高怀熹看着齐蔚,无力道,“也许我回宫时,就已经病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母亲也是受害者,我该拿她怎么办呢?我入朝为官,争名夺利,我要得到王祖父的圣眷,要做九五至尊。因为母亲说,我父亲将她娶来上北,是要她来做王后的。再后来,我深陷朝局,再也无法自拔。这座王宫,都成了我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