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启是杜兰玉抉择失败的产物,是她一生的耻辱。十几年前她未能将他抹除,这次冒着风险,也要将他斩草除根。
不是每一个母亲都会将孩子置在心头。闻启一直是知道的。他知道那场大雪里,母亲看着他高烧不退,为什么不肯给他请大夫。也知道他不是走丢的,而是被遗弃在沙漠。
母亲不爱他,这并没有关系,柔软的闻启并不恨杜兰玉。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害死闻麟一家。闻麟在沙漠里捡到了柳木,他早已听闻了杜兰玉与柳都灵的爱恨纠葛,于是他不打算将柳木送回去。闻麟给他水喝,给他饭吃,还给他一个名字。闻麟说,忘掉前尘,你的命自此而启。
闻启是闻家“走失”的孩子,七岁时才千方百计寻回来了。他从此有了兄长,有姊妹,有大侠父亲,有怜爱他的母亲。他在石头堡过得很好,好到忘了他的过去。
直到挽月山庄想要入主石头堡。
杜兰玉与俞珂是天生一对,他们都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杜兰玉想抹除柳木,俞珂想抹除石头堡的主人。他们一拍即合。
石头堡的防御被“意外”泄露了,仇家进来,闻家一夜间家破人亡。只有最小的儿子闻启逃走了,他在大漠中东躲西藏,直到遇见云游的公子,和不爱说话的平大人。
他被带离了夏疆,可十年来,他不敢忘记闻家。他知道他的仇家是谁,对着他仰面留下一刀的人是谁,他一直知道。毕竟,他曾渴求她的怀抱。
血污慢慢从伤口蔓延,正如这十年间的仇恨如藤蔓般爬地生根。齐蔚从未见过平和的闻启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着一个人,他脸上长长的刀疤简直是凶恶的象征。他对垂死的母亲,再一次宣告:“我、是,闻启。”
那个七岁的孩子在母亲暗取箭矢时,便拔出了他的刀。刀捅下去时,他只觉,平生恨事了,他的命自此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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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闻启找大夫!”齐蔚将钥匙抛给柳临风,转身吹响嘹亮的口哨。
柳临风叼着钥匙打开手上的锁链,他扑倒闻启身前,折断箭矢,撕开衣服包扎伤口。他慌里慌张,再一次陷入了死亡的包围之中,“闻启、闻启,你撑住。我带你找大夫……杜兰玉这个混蛋女人……”
他身后,杜兰玉睁着眼睛不甘地死在了她的耻辱手中。而齐蔚领着所有人开始绞杀埋伏在四面八方的“仁义侠客”。
张以舟从不指望杜兰玉会归顺,挽月山庄在他的名录上,只有一个死。
于是齐蔚策划用隐蝶引出杜兰玉,目的也在于将挽月山庄的精锐聚集,从而一网打尽。杜兰玉这般惜命,绝不可能只身前来。她为杀闻麟而引来隐蝶,却引火烧身,成为隐蝶的傀儡之一。好容易抽离,又怎能再次沦陷?
杜兰玉若在发觉是张以舟的人出现时,便抽身而退,或许还有机会逃离。可她生命中每一个至关重要的抉择,都被虚伪与贪婪裹挟。她看见闻启,便想起那些被人指摘的过往,她再一次想杀了他。柳都灵已死,柳木也该死。这样,她年轻时的过错便死无对证。活下去的人,才可能“翻供”。
太可惜了。她逃不掉,挽月山庄也逃不掉。
齐蔚简直恨死挽月山庄了。能把闻启这般良善的人逼得不死不休,他们究竟是干了什么龌龊事?跟着齐蔚出来的,一大半是张以舟的近卫,他们同样因闻启而对挽月山庄生出极度的憎恶,剿杀时几乎毫不手软。
他们围绕着这座石头楼,将挽月山庄的人一个接一个杀尽。逃走的更要追,追到天涯海角也必须逮住。
与此同时,齐蔚看见城外升起了信号。
是第二队,贺知漾那,开始迎战斥候看见的军队了。斥候传回赫马关的信息是被篡改的,军队不在石头堡,而隐藏在大漠中的某一处。
那支神秘军队是想借雍梁之手,痛击石头堡,好给他们渔翁得利的机会。齐蔚这一队一石二鸟,既要剿灭挽月山庄,也要给暗处布局之人“信号”,好引出真正的敌人,让早有准备的龙霆虎兵与他们一较高下。
“咻——”齐蔚再次吹响口哨,传令弓箭手在高处找寻漏网之鱼,同时一部分人将外围不明所以的无辜民众疏散。她吹的口哨是张以舟教的马哨,原以为只是御马,后来才知这套哨声同样是张以舟手底下成百上千的卫兵的联络哨声。而她的武功打法又是在张以舟的近卫手里磨练起来的,此时与他们协作,全然无碍。
“齐小姐!前头!”一个近卫翻身抱走拦路的小孩,让齐蔚从狭窄的巷子里翻身上屋顶,好追人。
齐蔚提着□□,用轻功身法飞檐走壁,一条“鱼”都别想逃。
追击时,她意外闯入了一间大堂,屋里的人聚集,仿佛在求神拜佛。但他们拜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一身金灿灿的华服,头顶仅仅带着一支凤凰振翅的金钗。那金钗巧夺天工,美得不可胜收。
“保护殿下!”有人高喊道。
殿下?齐蔚突觉这群不是普通平民。她跟着漏网之鱼闯入时,干翻的三五个大汉不是挽月山庄的人,而是为这场集会保驾护航的。
但她来不及细想了,她得先将挽月山庄的全逮回来。
“蔚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