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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庸计·下卷 叁缄 1768 字 11个月前

“祖父,都送过去了。”柳仙乘的小孙女柳樱一身简装,持剑道,“我爹龟缩在衙门口,想溜,被我揪进去扛土豆了。”

“好!”柳仙乘摸了摸柳樱的额头,拄拐从正堂走到了屋檐下。刮着血腥气的风卷起他的白须。“柳仙乘不过是邙山下一介贫寒书生,得先王赏识,方能名列探花。因百姓抬举,方可官至太傅。柳家一门,何人不曾食雍梁一米一黍?如今举国有难,岂有遁逃避祸之理?”

“你一把老骨头,你能做什么……”

“做什么?让魏远踩着老夫的尸体进来!老夫的长子捐躯赴国。做父亲的,怎能辱没儿子的威风!”柳仙乘屹然不动,仿佛站成了笔挺的梁柱。

柳老夫人抹着泪道:“怎么就你的长子?都灵不也是我十月怀胎的孩子吗……樱儿,将祖母的拐杖取来……”

骆家。

“夫人——”侍女匆匆跑来,“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还有二老爷、三老爷拉着军械去西大营了。大夫人说,家里就交给夫人了。”

“娘亲,”骆垣慎穿着一套不合身的旧甲从士勤斋里跨出,面上满是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儿子也要去西大营了,弟弟与祖母,还有大伯、堂弟、堂妹都交给娘亲了。”

沈沅语看着那与丈夫酷似的小将军,肃然的神情慢慢变得温柔起来,“那么骆将军,敢问今日作战,我军伤亡几何?西大营尚有兵力多少?昭郢何处征兵?起征年龄又是多少?你将如何进入西大营?是靠爹爹的威名,还是二哥的提携?”

“我……”骆垣慎抿着唇,一言不发。他勤于学业,日日闭门苦读,只知家国有难,他应当起而战之。

沈沅语走到他面前,弯下腰,道:“爹爹与伯父、伯母们都去保护雍梁了,但家里也还需要一个小将军来看护。垣慎暂且在家,帮娘亲照顾家里,好不好?”

“好吧……”骆垣慎思索道,“垣慎会看好家门,不让魏远闯进。”

“家中上下四百口人,就靠小将军了。”

骆垣慎一听家中竟也有如此多人需要自己,顿时挺起了胸膛,“是!娘亲!”

盛安街。

绿芽喘着气,跑回铺子里时,发现新叶已经在摸黑收拾家当了。

“你爹不是要带着你们,看能不能离开昭郢吗?”绿芽就着月光摸过去,帮忙抬住那块招牌。

“哪出得去啊。”新叶腾出手,用汗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城外到处都是敌军。我爹就和我哥一家躲地窖里了。你呢?怎么回来了?”

“我舅舅他们又不把我当回事,万一敌军进来了,说不准把我卖了呢。”绿芽想起舅舅一家巴不得将她吃干净的嘴脸,摇头道,“不回去了,以后都不回去了。”

新叶咧嘴笑道:“没事,咱们还有这间铺子。”她们合力将招牌藏入地下暗格,还有没卖完的金银珠钗也都藏进去了。再收拢一些吃食和水放进去,忙活完,天还没亮。

她们便握着手坐在黑暗的柜台里,新叶突然道:“我有些想老板了。”

“我也是。”绿芽道,“老板应该过得不错吧。”

“如果这次能活下来,我们第一间分铺,就去涵州开吧?让老板瞧瞧,她把我们教得多好。”

“好啊。还没送给老板的新婚贺礼,也要记得带过去……”

福荣巷。

这是乞丐、流浪汉聚集的地方。因着这几年官府的关照,搭起了茅棚屋,能抵御寒风。但若是敌军冲进来,可什么也挡不住。

一个二十来岁的流浪汉吃干净了救济粮,便头一歪,躺在草席上懒懒地要睡了。眼一眯,从门缝里瞧见对门的老婆子正在挖坑,藏她那几块铜板,“嘿嘿,有酒喝了。”

“嘿,看什么看?”一只狗眼忽地从门缝里与流浪汉对个正着。

流浪汉一激灵,连滚带爬地开了门,“狗、狗爷。”

抱着黑狗的老汉抬起头,觑了他一眼,道:“别人都去参军了,你怎么不去?”

“我好吃懒做,哪配做军爷。”流浪汉挠着一头虱子,颇为自豪。

“等外头的人打进来,你还想好吃懒做?你都得被吃干抹净。”老汉摸着黑狗,威胁道,“征兵处还开着门,你这会就去。不然放我狗崽子咬死你。”印证他的话似的,黑狗张嘴漏出了獠牙。

流浪汉顿时吓得哆嗦。这只黑犬原是巷子里胆小怕事的狗,却被这老汉养成了恶犬,谁不听话,真要被咬死的。“我去!我这就去——”

“你们呢?”老汉扫了一眼周围几个同样好吃懒做的汉子,众人连忙跟着那流浪汉跑了。当兵,至少还能活到明天。不听话,今晚就见阎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