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滴过三更天,前来禀事的官员方才一个接一个离开。张以舟坐在高椅上,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公子,该歇息了。”张伯将一炉新炭点燃,走去关门。
“张伯,是要下雪了吗?”
张伯极目远望灰蓝色的的冻云,回道:“公子,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要落下了。大抵是瑞雪。”
“嗯,那就留着门,我稍坐会。”
张伯知道张以舟整日不得闲,现下是想抽空独自待一会。他为张以舟起了一壶热茶,便下去了,离开时,叫值夜的侍从也莫要惊扰公子。
张以舟靠热茶提起神,随手折了一页废弃的奏报,在背面勾画。画了几笔,又抱了把古琴出来。这是张絮絮送他的生辰礼,张伯想着对张以舟重要,故而一起带进了藏书阁地下。这把琴方才幸免于难。
张以舟已经很久没弹过了,上一次……是几年前在中秋的集会上,他神使鬼差地取了歌姬的琴,一奏惊四座。他名义上是恭贺八公主的婚事,实则是见柳旻与某人“暧昧不清”,张以舟神使鬼差,想阻止“他们的好事”……
这位“某人”此刻到哪了?张以舟拨了一声琴弦,低沉的清音回荡在四周。该到昭郢了?若快的话,明日便该回来了。
指甲拢起弦,松开,复又抹下长音。哀哀曲乐穿行在被毁坏的庭院之中,花影飞谢,衰草悠悠。
得修剪指甲了,不然会弄伤她。他忽而想到。
修直的十指勾挑,乐奏渐渐变得空灵悠扬。仿佛人间世事变迁,青山依旧如昨。往日学琴的记忆寻回,指尖愈发娴熟地,控住了每一个音声。
张以舟奏的是清涧曲水,却巧妙地与院里踏雪来的风合成了一曲。
曲至高潮,一杆黑色的长枪忽地划开垂云,刺入了院中。守夜的近卫并不阻拦那杠枪,张以舟也不躲避那一枪掀起的浪。
枪尖几乎进入屋内时,枪主人恰追上了枪尾。
初雪纷纷,渐渐密集。齐蔚立在雪下,踩着一尾弦音,凌空翻身,将枪控回了手中。合上急奏的乐音,枪尖崩刺,留下枪花如星火。眼与心合,心与身合,身与枪合。这杠墨黑的长枪仿佛成了齐蔚的水袖,身转枪出,雪色凝满枪头。寒风作配,凌厉的枪式仿佛一场与天争辉的酣畅舞乐。
一曲终了,枪身触地,看似轻盈的降落,却在地面上刮起一阵风,卷席片片残梅。
齐蔚翻手收枪,踩着飞絮似的落在张以舟身前。她捏着随手折下的梅枝,弯腰挑起某人的下巴,轻佻道:“美人深夜枯坐,在等谁?”
张以舟仰面瞧着她,笑意似青山化雪,将人心头都融了,“等我那夜夜不归家的小娘子呀。”他推开古琴,把“小娘子”揽入怀,“怎么连夜行路?不冷?”
“想早些回来。”齐蔚跨坐在他腿上,伸手从琴边捞起那张背面留着墨痕的奏报,鬼鬼笑道,“张大人办着公务,还思春呐?”
“咳……只是信手涂鸦。”
“我怎么觉着……是几笔美人……还没穿衣服的那种。”齐蔚追着他躲避的目光,“张大人是不是背地里画春宫?我是外人吗?居然不给我看看!”
“不许胡说。”张以舟夺了纸,丢到火炉里去,哼哼唧唧问,“吃饭了?”
齐蔚扒开他捂嘴的手,道:“路上捡到一只白兔。”
“想养吗?我叫人备一块草坪。”
“不,我是说,捡到一只白兔,烤熟吃了。”
“哦……吃饱就好……”张以舟散了窘态,失笑道,“去看了伯父他们吗?他们已经搬回原宅了。”
“在墙头上悄悄看了一眼。”齐蔚笑嘻嘻道,“我几日没换洗了,身上都是味,怕惹我爹嫌弃,就没进门。”
张以舟倾身过去,嗅了嗅……果然是奔波的风尘气息,还有血腥味。“受伤了?”
“那倒不是,是我们在路上边走边捉了些撞上门的乱军……你看我袖子上都是血。”
张以舟捏着她的衣服,再次嗅了嗅,确定不是她身上的。“沐浴去。”他也嫌……
“你刚刚还让我贴着你!”齐蔚双腿架到了他腰上,一副赖在他身上的架势。
“不去?”
“不去。”
张以舟站起身,干脆托着她去了浴房。侍从一直备着热水等张以舟,这会正好派上了用场。让侍从退出屋外,张以舟将齐蔚从自己身上剥了下去,不由分说将齐蔚扒干净了。
“喂、喂……非礼、你非礼!”齐蔚扯着仅剩的小衣,反抗道。
张以舟继续拉扯,“让我瞧瞧。身上又多了两道伤痕……”
“人在江湖,哪有不挨刀。”齐蔚满嘴跑马,让张以舟还没心疼完,又好笑起来。
“行了,进浴桶里去。”
“喂……我能进去……”齐蔚挣扎,但还是被张以舟抱起,毫无颜面地丢进去了。
“到我这来。”张以舟取了香叶皂角,站桶边等她。
“其实我能自己洗。”齐蔚吐了两个泡,钻出水面,严肃道。
“但是我很想你。”张以舟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又诚恳。
“……”齐蔚被他可怜兮兮的眼神弄得心软了,她好声好气、听话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