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里的两个手炉挨紧了些。以前过冬,她用不着抱手炉的,可是现在,她抱着俩还觉得冷。寒气不是从外面进来的,是她的身体像冰块一样。
齐蔚恨死顾时遥了。
那个疯子,害她变成这副样子。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让齐蔚如何敢信他?顾时遥要找齐蔚的家人,无非是为了复国。可复国就意味着杀戮,齐蔚干不出这种事,齐鲁和齐乾也干不出来。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爹和哥哥从未想过复国。
他们家的血里流淌着一种,慈悲的怯懦。他们对血和枯骨太抗拒了。或许“祁家”应该生而做富贵人,而不是王权家。但祁川霖——应该叫祖父,祖父已经生在那个位置上了,他不得不像个君王一样思考。他让爹娶娘,就是想让将军改变王族吧?他们应当学会用刀锋捍卫慈悲。
爹和哥哥没来得及改变,也不用改变了。我来做家里的刀锋。
齐蔚一脚蹬开被子,从床上跳起。她穿上外衣,在屋里搓着手跑了两圈,随即抄起门口的扫帚,跑去了后院。
雪下得好大,但齐蔚刚开始在锁澜关学武功时,雪也是这样大。她不能畏惧。她在尚未修理好的破院子里,以扫帚做枪,扎稳,横扫,破军。每一招要做到位,都得用力,再用力。慢慢的,血就变热了,冻紫的嘴唇也逐渐回温。雪纷纷扬扬下着,但齐蔚已经出了满身的热汗。
“前手绷直,不可屈肘。枪尾缠腰抵腹,不可脱身。”齐蔚默念着,奋力跃起,下击!“爹?!”
齐鲁负手立于折倒的花架后,层层叠叠覆雪的枯枝遮住了他大半的身形。齐蔚都不知他在那站了多久了。
“爹——你走路怎么没声?吓死我了。”
齐鲁跨到齐蔚面前来,点头道:“比一年前,进步了不少。”
“那是自然。”虽然齐鲁对她从不乏褒奖,但齐蔚每每听到,还是忍不住得意,“上次同爹过招,我打不过,但如今可未必了。”
“不如试试?”齐鲁后退,与她拉开距离。他马步一扎,露出另一只手上的鞭子。
“爹,你的老寒腿没事吧?”
“小心了。”齐鲁换了个人似的,压根不废话,瞬间起势。长鞭在他手里,宛如活过来了,一鞭便咬住了齐蔚的扫帚把。
“爹,你也小心了。”扫帚把不是铁枪,齐蔚并不硬刚,而是将扫帚甩向半空。一脚扫起落雪挡住视线,再蹬地而起,去接扫帚。同时拉近距离。
她想通过拉近距离降低鞭子的威力,但齐鲁不给她机会,鞭子如蟒,蹿向齐蔚的面门。
“爹,小心。”齐蔚猛然折身,压低姿态避开。扫帚脱手,直刺齐鲁而去。
“出息了。”齐鲁单腿为轴,轻巧一避。另一边,操纵长鞭卷住了齐蔚的腰。齐蔚欲挣脱,却被鞭子抽了手。齐鲁语重心长道:“还得勤加训练。”
“爹,没完呢。”齐蔚一笑,放弃防御,顺着鞭子的力被卷过去。却在被齐鲁抓住的前一刻,抓住了那把斜刺入雪中的扫帚,她以迅雷之速反手后刺,扫帚头瞬间抵在了齐鲁咽喉前。
“爹,你输了。”
齐鲁一怔,松开鞭子,笑看她。
齐蔚被爹这老谋深算的一笑,给笑明白了——她没能将扫帚压到齐鲁咽喉上,而是还差一点点。但就这一点点,如果齐鲁比她更快,那么齐鲁完全可以避开。而齐蔚下一瞬就会被齐鲁制服。
若是在去沙鬼域之前,齐蔚的动作完全可以快到将枪尖刺入敌人的咽喉。她放弃防御本就是一件孤注一掷的事情,若不能在这一击打倒敌人,那么她就失败了。
齐蔚弯起嘴,耷下了头。
“蔚蔚,你太追求速度了。”齐鲁道,“但你的爆发力无法支撑起你想要达到的那种快。”
以前是可以的,甚至若继续练下去,她可以更快。快到她的眼睛看到哪里,枪锋便抵达哪里。但现在,她的身躯变沉重了,无法快起来。齐蔚默然不语。
齐鲁拍了拍她的头顶,拍下许多落雪,“这就受挫了?振作点,你可是我们‘齐’家的女儿,除了快,你还有许多可以依仗的。”他走到齐蔚背后,让她握住鞭子。他握着齐蔚的胳膊肘,带着她挥出一鞭,“爹似乎在你身上看见了许多武学大家的影子,看来入军营这一年,你得到了许多人的教诲。但光是学到他们的东西是不够的,得融合,变成你的。就像鞭子是软的,但你对它施加力度,就能控制走势,将它变成降敌利器。要让你的功夫、武器适配你,而不是你去适配它们。‘快’可以是你的手段,但不是究极目的。”
齐蔚握紧鞭子,“爹,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齐鲁笑道:“那么这条鞭子就送给你了。爹的鞭法是你祖父教的呢。”
“爹,咱家不是种地的吗?祖父这么厉害呢?”
“你祖父放牛时,用牛鞭领悟的。”
“哦?果然是行行出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