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以舟检查完一遍半城的防守,回来时,齐默正和闻启并着腿坐在门槛上。一大一小都不说话,只是坐着数往来的士兵。张以舟是他们数到的第一千三百九十九。
“默默,怎么坐在这里呀?”张以舟弯下腰,问,“风吹得不冷吗?”
齐默摇了摇头,认真道:“默默在等爹爹来接。”
齐蔚和张以舟告诉齐默,爹娘和爷爷去海的那边做生意了,路途太远,默默还小,去不了,所以暂时跟着姑姑姑父。默默没有哭闹,但每天都在等爹爹。
张以舟眼梢满是哀伤,面上却依然柔和,他问:“先吃饱饱好吗?今日有小鱼吃。”
齐默喜欢吃鱼,听见有鱼就会很高兴。但他还是努力做到老成,站起身对闻启道:“闻叔叔,默默要和姑父吃午饭了。下午再来和叔叔玩,好吗?”
闻启对他笑笑,长长的刀疤一点也不吓人,“好的,叔叔也去吃饭了。”他对张以舟行了礼,和平荻一道去伙房。
齐默这才牵住张以舟的手,踮起脚,跨过门槛。
昨天他们吃了烤鱼,是姑父烤的,所以很难吃。但是今天姑父从外面买的吃食,应该不会差。姑父买了青椒炒小鱼、菠萝蒸饭。还有一碗甜的豆腐花。
齐默从抽屉里抱出碗筷,站在凳子上,给姑父一对,自己一对。他拿着第三对,问:“姑父,姑姑今天会来陪默默吃饭吗?”
张以舟轻声解释:“姑姑今天也在带兵训练,等训练好,我们把顷海湾全部从坏人手里抢回来,姑姑就会来陪默默了。”
齐默点头,道:“默默知道,晚上姑姑会来找默默。”
“嗯,会的。”张以舟肯定道。
他们攻入顷海湾十余天了,齐蔚几乎散失了全部的精气神,她总是愁容满面,沉默着、低着头。家人是她的火源,但现在,她的那簇火,熄灭了。她每日都在沙场上训兵、打仗,一刻也不愿停下。好像这样,那些事情就都没有发生了。
只是,她看见默默,便会忍不住痛哭,所以干脆避着默默。只有深夜,她会回来,环抱着默默入睡。就像很多年前,齐乾抱着她那样。她很害怕,有人抢走默默。
张以舟也曾经历家人一个个离开的切肤之痛,他理解齐蔚,却不知该如何帮她。他好像被齐蔚排除在外了。她一个人,藏在无声之地,独自舔舐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陪默默吃完饭,张以舟在营帐里用银吊子熬好了药,要连同午饭一起带着去找齐蔚。
闻启已经来看护齐默了。闻启上一个任务是给东海船行传递消息,让他们备上千艘大船,准备作战。下一个任务则是陪五岁的孩子玩。他很会照顾小孩,每天都乐得陪着齐默。
这会,他从伙头军要来一些新鲜毛豆,用张以舟熬药的小灶教齐默烤毛豆吃。齐默端着盛满毛豆壳的簸箕,乖乖坐在帐子里,“默默等姑姑忙完。”他向着张以舟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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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港往南港走三十里,确实能渡进去。问题就在于,魏远定然也发现了,他们正等着瓮中捉鳖呢。”东海船行二东家东方远指着海图,对齐蔚解释,“上回咱们能顺利登陆,胜在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骆将军连日骚扰,让魏远不胜其烦,一场佯攻又让魏远懈怠。最后是大东风,助船速快了不止一倍,否则魏远察觉咱们从日阳湾偷渡过来了,马上就能拉起防御。到时造成的伤亡,你应该比我更有数。”
“哦。”齐蔚应了声,不再言语。
“姑娘,耐心些。瞧瞧张大人,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齐蔚没有接东方远的话,她寂寂地离开了。
东方远看着齐蔚拖动长枪的背影,对东方徇道:“哥,那姑娘一天一个主意。想杀人想疯了。”
东方徇责怪地咳了咳,“阿远,不要失礼。齐小姐与魏远是血海深仇,绕是谁,也会如此。”
“但是哥,你不觉得奇怪吗?魏远抓她的家人做什么?威胁丞相吗?”东方远渐渐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
东方徇听了弟弟的嘀咕,神色渐渐晦暗,“你从哪听说的?”
“外头都在传啊。”东方远摊开手,“哥,你什么小道消息都不听吗?”
“既然是小道消息,便没有来源和依据。不可轻信。”东方徇敲打道。东方远还想争执,证明他的小道消息不是空穴来风,但东方徇并不听了,他负手离开,打算去找那位张大人。
只是,才走几步,远远便看见骆将军与张以舟在低声说什么。没一会,张以舟抱着药罐子向着前锋营的方向走了。
东方徇猜,无需他再多说什么。他便抱袖向骆羌寒暄去了,“骆将军,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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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张大人等你呢。”全兴将齐蔚手里的马辔抢了,“我去喂马,你先去把饭吃了。贺九——来帮我一把……”
齐蔚站在沙场上,空空的眼神和张以舟对视着。张以舟知道齐蔚是让他把东西放下就行,但他这次不想答应。他一手抱着药罐子,一手提食盒,固执地站在场外,等待着齐蔚垂幸。
他们相隔不过十几步,可张以舟简直以为他们之间隔了天堑。
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