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丞相呐,”传旨太监见张以舟进来,谄媚道,“大喜,大喜!贺喜丞相新婚——”
“公公千里赶来,所为何事?”张以舟神色平静,手中却一下下转着那枚漆黑的扳指。弓弦磨出的凹痕硌着他的指腹,像沙砾,细微但无法忽视。
“丞相接旨便知,”传旨太监在人群中扫过,问,“张夫人可在?”
“在。”齐蔚跨前一步。
“原来是巾帼小将,张夫人果真是夭矫不群,英姿非凡。”传旨太监举起手上的黑金卷轴,道,“二位请接旨吧,这可是国君亲笔……”他等了一会,见后头的人都跪下了,眼前这几位却都不跪,“咳,接旨——”
张以舟搂住齐蔚的腰,与她并肩站着,“公公,敌人尚且虎视眈眈,时间紧,不必再耽误下去。”
“好、好。”传旨太监终于发觉氛围有些不太对。这群人身上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他有些想作呕。昭郢出事时,他正跟着朱羡瑜在别宫里泡汤池子。腥味对他来说,实在是承受范围之外的东西。
他宣完旨,便急匆匆上马车离开了。路过顷海湾的万人坑时,他在马车上吐得胆汁都倒流了出来。
军营里,齐蔚握着圣旨,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再看看呢?”她给回张以舟。
贺知漾拦了,亲自读了两遍,最后恼道:“他们怎么不来抓?”她可等着昭郢发难呢,她就能顺理成章拉着齐蔚造反了。
可昭郢只是恭喜鞠躬尽瘁的丞相配得良缘,赐“张夫人”诰命之身,赏金多少车,良田多少亩。另外,拔擢齐校尉为永定将军,官居从三品。
没有提过一句,岐南之事。连让齐蔚回昭郢的意思,都没有。
“以舟,你揣度揣度?”骆羌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张以舟望向昭郢的方向,道:“是永昶王下的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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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昭郢,王宫。
朱廷和走进国君的寝殿时,朱羡瑜的怒气已经攀到了峰顶。“难怪张以舟一直随军在外,定是暗渡陈仓,在搜寻‘钧天九奏’。寡人给张家的恩宠难道少过吗?张以渡追封大将军,张以舟官拜宰辅,甚至张絮絮,一介女流,寡人依旧允她入朝为官。张以舟不知感激,竟还私藏此等秘宝……”
“父王。”朱廷和走入殿,叩拜行礼。
“廷和,你来得正好。”朱羡瑜踩着满地杂乱的铺陈,拉起朱廷和,“张以舟欺上瞒下,隐藏龙气,此罪当诛。你速速命他戴罪立功,将岐南残余押解回都。十日内,寡人必须看见那个望舒!”
“父王,‘钧天九奏’究竟是什么?”朱廷和扶住年迈的朱羡瑜,问。
朱羡瑜停下气恼的步子,道:“你并非没有见过岐南之盛,假若岐南依旧在,你以为,如今的天下还争得起来?”
是的,朱廷和少年时曾去往岐南。他这个雍梁贵胄,在岐南就像个乡下土财主。倘若岐南练出强兵,就不会有如今的逐鹿之战。
朱羡瑜哼道:“徐天师曾看见龙气于岐南显现,但祁川霖还不是真龙天子,只不过代为藏储罢了。可他居然想据为己有!哪怕死了,也不肯将它交出来!”
“父王,徐天师若真有神眼,也不至于炸炉而死……”朱羡瑜曾迷信过一个自称为徐福后人的神棍,希望他能找到不老之法。可惜在朱羡瑜脸上生出第一块斑纹时,徐天师在炼丹过程中意外身故了。
朱羡瑜不肯承认自己看走了眼,朱廷和的质疑令他恼羞成怒。“寡人还没有死!你便敢敷衍寡人了!”他将桌上的酒杯扫落,青瓷在他们脚边碎了一地。
“儿臣不敢。”朱廷和立马跪下,道,“儿臣只是好奇‘钧天九奏’究竟是什么,所谓的龙气又是什么。倘若拥有龙气,便能天下归一,那么雍梁这些年又算什么呢?父王英明,臣子齐心,百姓安居,雍梁一年胜过一年。这难道不是盛世之兆?西汉国富民强、李唐政通人和,故而万国来朝。论近者,明徽王朝六百年。是开国皇帝体恤百姓,休养生息。中兴之君铁血强国,革故鼎新,方能造就浩荡青史。父王可曾听,他们手握所谓的‘龙气’?”
“天下之主相关之事,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朱羡瑜语气逐渐发冷,“况且岐南的财宝也在其中,若我雍梁无法将其得到,也绝不能被其他人染指!速速派人前往,将钧天九奏带回来!张以舟若抗旨不遵,等同逆党!”
“父王!当真要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寒了万臣的心吗?”
“岐南的繁华,便是这个传说的铁证!一个张以舟便是万臣了吗?笑话,他为官十年,杀了多少人,得罪了多少人?现在不死,日后也得死!”朱羡瑜提起这个软弱儿子的衣襟,“你擅自调遣王师,寡人并未追究。可你若一而再地违抗寡人之令,休怪为父食子了!”
朱廷和仰起头,直视着他曾经畏惧的父亲,“张以舟之功过,天下人会评判,历历汗青会评判。唯独父王,你不可擅断。”
“大胆!来人!来人!把这个逆子拖出去,寡人要废了他!”朱羡瑜仿佛被烫了脚,高声叫嚷了起来。可大殿中无人响应,他尖锐的叫声空荡荡地回响着。
“父王,”朱廷和站起身,逼近朱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