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你早就抛弃雍梁了,不是吗?若无张以舟,昭郢已经变作鬼城。若无他这十年谋划,天下的版图上,最先消失的,便是雍梁!”朱廷和的目光中有厉刃,刺透了朱羡瑜的遮羞布,将那颗曾为雍梁殚精竭虑的心,刮了出来。
朱羡瑜抓起地上的青瓷碎片,抵着朱廷和的胸口。“你、你竟敢谋反?!”
“父王,不是儿臣要反,是您抛弃了我们。”朱廷和挺着胸膛,往前抵过去,碎片扎进了他的胸口,“十年前,是哪位哥哥要杀儿臣?千里流放还不够,杀手来了一波又一波。有一柄刀,就这样刺进来了。可是儿臣没有死,因为张以舟握住了那柄刀刃。父王,是哥哥们要杀儿臣吗?还是儿臣违背了父王的心意,执意要为大坝上的百姓放工程款,父王要杀儿臣?”
他直面着朱羡瑜,才发现朱羡瑜真的老了。这个狠辣的父王,身躯不再高大,甚至口齿都不再清晰。“父王,刺在您心口的箭已经磨平了,可儿臣这支,永远磨不平。它硌得我,日夜难安。”
“你说什么疯话!你是寡人的儿子,寡人杀你做什么!”朱羡瑜吼道,“寡人早晚会死,钧天九奏早晚是你的!可你弑父杀君,那便是千秋万载的耻辱!”
朱廷和无奈地笑了,他竟然妄图同他的父王说理。他握住朱羡瑜干枯的手,将瓷片拔了出来,“父王,若当真有钧天九奏,以舟会告诉儿臣的。父王累了,该歇息了。”他掏出一块浸湿的布,捂住了朱羡瑜的口鼻。
“逆子!逆子……”朱羡瑜推搡着,可他高大的儿子,已经不是他能推动的了。朱羡瑜的怒吼逐渐消失了,他昏睡过去了。
“王爷……”端木宇出现在殿门外,他狡黠地探头看了看里边,这才踏入。
“都做好了?”
“嗯嗯,内官都买通了,太医院都是咱们的人。那个、那个药,臣亲自试过,就是会嗜睡、口齿不清。药停了,便会好。不停的话……”端木宇佝着背,不安地搓手,“臣、臣老实本分,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臣以为、王爷也是本本分分来着……”
“不敢做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朱廷和将国君搬上榻,盖上被子。
“敢!”端木宇激灵道,“孔圣孟贤定会原谅弟子……”他一面祈祷,一面收拾地上的碎片,“脏事都由我做了,身后那群新秀干干净净地做个纯臣,也是我积攒功德……佛祖保佑、菩萨显灵、阿弥陀佛……”
“行了,去召太医、召台臣。”朱廷和道,“一刻钟后进来。”
“是、是……”端木宇将碎片藏到怀里,随即匆匆跑了出去。
“王爷!”
不速之客!朱廷和面上杀机涌现,转过身,却见是王妃苏琼。她目睹了一切,嘴唇颤地发紫。
“你来做什么?”
“臣妾、臣妾……”苏琼定了定神,才终于把话说清楚,“臣妾来帮王爷。”她快步过来,将朱廷和半边衣服脱下,取出药和纱布将伤口包扎了。最后她掏出一件厚实的外衣,给朱廷和换上。
“你不想问什么吗?”朱廷和道。
苏琼摇头,道:“臣妾知道,那件事之后,王爷一直辗转无眠。”说罢,她不再多言,抱起染血的那件衣服,迅速离开了大殿。动作沉稳而敏捷。
事情都办妥了,朱廷和独坐在寂静的大殿里,等待着群臣到来。他前所未有地感到松弛。
天昼三十年,王朝第一位皇帝病逝于昭郢皇宫。这位帝王与他的铁驹们,结束了近三百年的分裂,再次开启天下一统的新朝。他终生勤于政事,夙夜不懈,在青史上留下了无数美名。但这位帝王在阖眼前,发出的最后一封诏书,却是罪己诏。
他承认了云外天之祸与王室脱不了干系,自陈不识明珠,猜忌臣子,令三万将士寒心。诏中用词极其锋利,以至于下一位皇帝甚至想要抹除此诏,以维护先王的英名。可惜诏既出,已传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