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鸢带着张以舟走入了一间大殿后的御书房,道:“以舟,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用钧天九奏,换你和高怀熹离开,如何?”
张以舟忽然抬手,将遮挡赵鸢眼睛的冠冕珠帘挥开。在赵鸢发作之前,他后退一步,道:“这等秘宝,都换不来‘赵鸢’一面?”
“站在你面前的,便是我。”赵鸢道。
“嫣儿,”有人突然温柔地唤了一声,御书房二楼,从沉重的书架间走出一个几乎和“赵鸢”一模一样的白衣女人,“和聪明人狡辩,不过是无用功。退下吧。”
“是,陛下。”楼下的“赵鸢”宛如提线木偶,她欠身告退,不再有任何言语。
御书房内只剩张以舟和赵鸢。
“以舟。”赵鸢眼睫轻颤,似蝴蝶般振动光线。她看着张以舟肩膀上戴的白麻布,轻声道:“好遗憾,没有喝上你的喜酒。”
“我险些同你有一场喜酒。”张以舟仰头道,“我定了万雪的南国春碧、上北的海楼歌,还有燕山的今朝酒。可最终,婚宴未曾如期,我在你的坟前,独饮这一场。”
“我很抱歉。”赵鸢垂下眼帘,“我没有办法同你办那场婚宴,时间已经到了。”
“是‘隐蝶’要你复命?”
“以舟,你似乎比我以为的,要知道更多。”赵鸢居高临下望着张以舟,明眸中夹上了刀锋。
张以舟信步走上楼梯,刚抬出两步,一支银针飞射,刺在了他的大腿上。
“不要上来。”赵鸢冷道。
“你比我以为的更警惕。”张以舟慢慢退回去,“我想,赵梓缳在七岁那年,便死在了悬崖下。你替换了她,来到昭郢,是吗?”
“看来你已经在记忆里回溯很远了。”
张以舟撕开衣服包扎了伤口,他将那枚银针转在手里,道:“多谢你没有在这一枚上下毒。”
赵鸢挑眉道:“下一枚可不一定了。”
“所以,我姐姐也是你杀的,对吗?”张以舟盯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他每每想到姐姐的死,都克制不住怒意,可真正问出口时,却无比平静。
赵鸢修长的指甲剔动银针,仿佛修剪花枝。“你分明有答案。”
张以舟笑了起来。眼梢中只有很淡的笑意,与赵鸢记忆里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公子全然不同。他道:“我姐姐一直对你有几分介怀,我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我想起,有一年,我母亲带着我和姐姐去岭南吃荔枝。我们路过边城,在酒楼暂停。有一对富贵夫妻带着一个孩子前来用饭。姐姐和那孩子同时被窗台上的野猫吸引,她们喂了那只猫。那孩子便是赵梓缳。姐姐一直觉得你不像当时的小姑娘,但她找不到证据。这根刺一直在她心里。”
他仿佛在同赵鸢说闲天,赵鸢便也笑了。“姐姐三番五次试探我,究竟是不是赵砾的孩子。我没有骗姐姐,我的确是赵砾的女儿,只不过,是他不能承认的私生女。”
张以舟点点头,“赵砾曾是戍边大将,你母亲巩氏……”
“巩辛。”赵鸢道,“这是我母亲的名字。”
张以舟顺从地更换了名字,“你母亲巩辛被‘隐蝶’派遣去刺探驻军的情报。她却对赵砾动了心,怀上了他的孩子。在‘隐蝶’出生的孩子注定是细作,攻辛不愿意接受,于是向赵砾坦白一切,希望得到他的谅解。”
“但他是个懦夫。他听见我母亲是细作便害怕死了。他知道朱羡瑜最不能容忍投敌叛国之事,而他竟然还与敌国细作相爱了。此事哪怕传出去一丁点,也会害死他。于是他打算杀了我母亲,连同她肚子里的我和弟弟。母亲失望透顶,她逃回了‘隐蝶’。可是她花了太长时间,却什么也没得到,于是‘隐蝶’将她送入了官窑。我和瀚儿便是在那出生的。母亲把我们藏在她的房间里,她接客的时候,我们就躲在床底,在黑暗里编花绳……”赵鸢和张以舟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年少的他们趴在洒满阳光的回廊上,聊着天,折了尾巴草,逗弄一群笨笨的猫。
张以舟接道:“直到赵砾追随朱羡卿讨伐岐南,后又被召回昭郢,魏廉便想起了你母亲。他去寒春阁,发现了你和巩瀚,或者该叫赵淼。攻辛不愿让你们成为细作,于是魏廉杀了攻辛,将你们强行带回‘隐蝶’。在隐蝶里,有许多孩子,每一个从尚未开口时,便已经作为细作被培养。”
“我和弟弟被培养做千金与公子,弟弟不明白,以为这是游戏。但很快,我被送去雍梁代替了赵梓缳,弟弟则是与巩家小公子相交,模仿他,取代他。”
“你本可以告诉我。”张以舟道。
“我知道你同赵砾是不一样的人,”赵鸢撑着红木围栏,眼睛里火焰明明灭灭,“可是,我同你也是不一样的。你如竹如玉,完美无暇。而我早就腐坏了。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是在提醒我的阴暗与卑劣。姐姐一直在阻挠我们的婚事,所以你才会去科考,求圣旨,对吗?”张以舟从未将家里的反对告诉赵梓缳,他总是说,兄长和姐姐都很喜欢她。“姐姐人很好,哪怕她觉得我不干净,也依然待我很好。她只是不希望我沾染你,她干干净净的弟弟。”
“姐姐松口了。”张以舟道。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