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窦铎峰跌跌撞撞地走出帐篷,抄起一把长槊指着柳都灵,“你竟敢谋害我!” 柳都灵眼都不眨,竖起双指推开了槊锋,笑晏晏道:“都送到将军帐里,任由窦将军霸王强上弓了。窦将军不行,反倒怪我这个做爹的?怎么着?我去帮你们把衣服脱干净?手把手来?” 窦铎峰阴鸷地死盯着柳都灵。他们对峙边关,窦铎峰阴招明招都用过,除了七年前那次,他再也没能打进过锁澜关内城。柳都灵老奸巨猾,像定海神针一般,定在锁澜关里。 这么多年,窦铎峰见过柳都灵镇定自若或是怒不可遏,却从未见过他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好似换上道袍,便能乘鹤登仙。 可他越什么都不在乎,越叫窦铎峰忌惮。“疯子、他娘的疯子……”窦铎峰将长槊扎入冻土,叫人搀扶他走。 “窦将军,”柳都灵高声叫道,“顾时遥答应我的事,你可还要推脱?” “别以为顾时遥救你一次,便真能逃出我的掌心。”窦铎峰投下一道冷冽的目光,“你要是敢耍我,张以渡便是你的下场。” 柳都灵信手拔起长槊,于半空中划出一个圆弧,插入兵器架,“我哪敢啊,这么多年都斗不过你,这会没兵没枪,怎么耍你?” 窦铎峰将一块兵符扔给他,又使眼色让两个随从跟着柳都灵,“你刚来,不熟悉我们万雪的情形,便由他们做你左右臂膀吧。” “那可再好不过了。”柳都灵笑道。目送窦铎峰叉着腿走后,他回身进了军帐里。 “老东西——”柳临风已经站起来了,他蹦跳着用头去撞柳都灵。可惜柳都灵老了也比他身手敏捷,一个侧身,便让柳临风啃了一嘴泥。 柳都灵用剑鞘拍了拍他的屁股,扯着他的肩将他翻转过来,“咦……你肩上是什么?不会是那猪头的口水吧?”柳都灵下意识松手,去找东西擦口水。柳临风的头又点进了地里。 “你个老不死的……” 柳都灵在一块桌布上倒了茶水擦手,弄干净才来管儿子,“别乱动,我给你擦擦。咦……真脏,你怎么没咬死那猪头?” “柳都灵,你到底要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柳都灵道,“要是那猪头都能把你怎么着,你花姨、月姨、阿如姨还有什么姨来着,她们岂不是白教你武功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叛国?!”柳临风恨不能啐一口痰到他身上。 “什么算国?三百年前,六国一疆全姓‘云’。”柳都灵弄不干净柳临风肩上的口水,于是嫌弃地给他撕了那一边的袄子,嘶嘶声响刺着两人的耳朵,“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明徽王朝崩坏,六国一疆已僵持近三百年。岐南国被灭后,剩下五国的矛盾早已无法调和,战争在你听闻之前,便已经开始了。” “这与你跪着去给万雪做走狗,有何干系?” “怎么笔下不饶人,嘴里也不饶人了?”柳都灵把他从冰冷的地上拖到矮榻,“你不清楚雍梁的国力,在这场争夺里,雍梁根本无法胜出。我们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苟延馋喘罢了。你瞧锁澜关、南都、天河阙,哪处边境线不是岌岌可危?战火一旦蔓延,雍梁便是拆东墙补西墙。” 柳临风被亲爹这番话气笑了,“守关多年,真将你守成王八了。” “别这么说,我要是王八,你横竖是个龟儿子。”柳都灵贴近“龟儿子”,悄声道,“爹会在万雪取代窦铎峰,锁澜关破后,万雪不会伤及雍梁任何一个百姓。” “你今晚就险些杀了一个孩子!” “若杀一人能救千千万万人,你做还是不做?” “可你根本不是在救人,你在投敌叛国。” “大厦要倒,谁能力挽?”柳都灵道,“当年岐南国何其强盛,祁川霖又有多贤明?最终也只落得君死民散的结局。我坐拥万雪的军队,必然在金戈铁马里庇护雍梁子民。被招安的雍梁军队,也会得到善待。” “到那时,还有雍梁吗?” “那不过一个名字!有什么能比活下去更重要?哪怕我自立为王,也好过虚妄的负隅顽抗!”柳都灵道。此刻,他眼中当真如柳都灵想象的那般,摇曳着疯狂的眸光。 “柳都灵,你是不是被顾时遥蛊惑了?你疯了吧?” 柳临风听见他们在帐外提及顾时遥,他想起祖父带他去景家论道时,见过一个像薄雪一样的书生。他总是静默地坐在人们的目光之外,好似有意让人忘记他。可当景松点他名字,他的学识与辩才仿佛生会出锋芒,不容置疑地侵占所有人的视线。祖父说这是张以舟的同门师兄,但景松从未认过这个弟子。 柳临风笃信,不会有第二个同名之人。顾时遥已然开始搅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