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2)

第二天早上,王二妮起来挑水浇菜,绝大多数的村户人家,并不存在女人干活少的问题。

王二妮从四岁开始干活,最开始是扫地喂鸡。稍微大一点能背得动筐了,每天早起就要上山打猪草,这其实是她最喜欢的活计。不用待在家里,和几个同村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一起背着筐,说说笑笑去干活,是她幼时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等再大一点,家里除了烧饭下田之外所有的活计都是她做,还要带弟弟妹妹,带孩子是件苦活,王二妮其实很不明白小弟为什么那么能喊能叫,直到她有一次摔伤了腿,本能哭叫了几声却没人搭理,才忽然明白过来。

能喊能叫的,从来都是一叫就有人回应的宝贝心肝。

不用做烧饭的活计,不是因为后娘良心发现,而是怕她掌勺时偷吃,贫家破户最大的权柄就在于掌勺,今年王二妮长到十八岁,两年前父母死后第一次吃上鸡蛋。

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王二妮算是桃源村里过得最苦的姑娘。尤其她现在自己种不了田,只能把家里的田租赁出去,一家子也就是勉强糊口,不少人觉得她可怜死了,但王二妮感觉自己越活越有奔头了。

喂完猪,王二妮坐在门槛上理菜,到这会儿才有些空闲想起昨天相看的事。

从前对婚事,她向来是恐惧中带着一丝期盼的,恐惧当然是因为不知道会被亲爹后娘嫁给什么样的人家,她大致属于家中的人形财产,只等到年纪卖出去换取一笔彩礼。

而只论彩礼的话,愿意花费大价钱娶妻的,基本上没有正常人家,三四十岁的老光棍只要足够吃苦耐劳,能掏出来的家底自然远远大于本就能正常娶妻的年轻小伙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家境富裕的瘫子瘸子,甚至傻子疯子一类,这些人家也很愿意掏一大笔钱娶个年轻漂亮的乡下姑娘。

但终究还是有期盼的,毕竟王二妮长得很好看,哪怕她被饿得最狠的时候,脸上都带着菜色,瘦得一伸手犹如骷髅,她也是村里最漂亮的女孩子。

那会儿不止一个同龄少年悄悄躲着人向她表示过好感,说过一些让她以后过上好日子之类的话。

其中还有桃源村最出息的李秀才的独子李文昌,读过书的年轻人是很厉害的,说得跟真的一样,承诺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在王二妮办完丧事,身心俱疲的时候,说了一通她已经坏了名声之类的话,然后问她愿不愿意给自己做妾。

温顺了一辈子的王二妮在那天抄起了扫帚,把李文昌从村头打到村尾,又从村尾打到村头。

那之后,她的名声真正坏了,连问她要不要做妾的也没了,毕竟有家底能纳一房小妾的人家,谁也不想纳一个能把男人追着打的悍妇。

何况她要真和李文昌没什么不清不楚,那人家秀才公的儿子平白无故问她要不要做妾?村里多数人家对王二妮同情自然是同情的,可自家儿子要娶王二妮?腿不给他打折!

这两年王二妮索性就没想过婚事,可谁知道前几天进城卖了一趟菜回来,没两天就有县城里的媒婆上门,说有一位大老爷看中了她,想娶她过门。

要不是当时媒婆说了一个娶字,王二妮差点又抄起了扫帚,光听前面的话术,她还以为又是想纳她做妾的。

接下来的一天犹如做梦,到了一处富贵人家,见了一位浓眉俊眼的富家老爷,谈吐比李文昌他爹李秀才还要斯文……他甚至不缺胳膊少腿。

王二妮最初只是抱着去看看不会少块肉的心思,可这会儿心里头已经惦记上了,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情不情爱不爱的她不懂,就是本能知道,那是一户极好的人家,相中了她就正儿八经请了媒人上门,这是以礼相待,至少比问她要不要做妾的李文昌好一百倍。

那张仁……会不会找人来打听她?要是他知道了她的那些事,会不会也变了嘴脸?

等菜择完了,王二妮也想通了,想那么多没意思,能嫁就嫁,嫁不了就算,婚事是两个人的事,她总不能把张仁绑上婚床。

接下来的几天,王二妮没有表露出一点异常,每天干活吃饭打小孩,顺带攒了些鸡蛋准备进城卖,偶尔夜里睡觉时琢磨琢磨,张仁是不是打听清楚了她的事,咋就没消息了呢?

殊不知张仁不是没消息,他是掐着数了日子,打从月初相看,总不能没过两天就再次请人上门,三四天略显急迫,五六天又似乎有些不把姑娘家放在心上,他整整挨了四天,第五天一大早,张仁在马车前严肃地看着自家妹妹。

张云华犹如一个即将出征的战士,肃穆开口:“去了不要瞎打听,给什么吃什么,不要端着架子,最重要的是,问王姐姐要不要再来看看猫,哥我都记住了。”

张仁点点头,“去吧。”

等张云华跳上马车,张仁忽然琢磨了一下,按住了车夫,“换一辆素些的马车,云华上门是为了交朋友的,不是迎亲,用这么大的车驾太招摇了。”

张云华从帘子后面露出脑袋,满脸写着无语,“哥,你昨天亲手擦的马车,说这辆气派,适合接人。”

张仁从容不迫地道:“我本来想自己去的,但想了想,一声不吭就上门,未免不够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