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工作十分劳累,也称不上不体面,但这些都不是我在工作中最难克服的问题。
我完全理解为什么在场的先生女士们在庭审开始的时候,就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因为就算是在日常工作中我们面对的也是这样的恶意,甚至要更加赤裸裸,表露的更为直接。
在我于苏格兰场工作的这半年时间里,我所在的格林威治区一共遭遇了六十起袭警事件,
但讽刺的是我们当地的警员还不到三十个。
我有许多与我同时入职的同事,但现在依然留在我身边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之所以离开,是因为薪水太少而工作强度太大。
但绝大部分,却是因为我们在工作中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尊重,我们甚至感觉自己比罪犯都要罪恶。
全世界的人都对我们充满敌意,随时随地想要给我们找点麻烦。
但我并不怪那些人们,就像今天我不会怪罪在场的先生女士们一样。
因为如果一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把我送上绞刑架,那么我多半也是不会给他任何好脸色的。
但是真的是所有警察都想把罪犯送上绞刑架吗?
今天小亚当的例子已经摆在这里了,我并不希望将他送上绞刑架,但我的职责却不允许。
看看我们的法律条文吧。
破坏道路,死刑。
砍伐树木,死刑。
偷窃信封,死刑。
打捞沉船遗物,死刑。
晚上涂黑脸出门,死刑。
盗窃五先令以上价值物品,死刑。
未婚母亲隐瞒流产,还是死刑。
如果我把我们的死刑条例展开说,那估计直到天黑都说不完。
这种奇怪的现象并不仅仅是由我个人发现的,塞缪尔·罗米利勋爵早在1808年就在议会提出需要改革我们的刑法,但很遗憾的是,他的努力并没有奏效。
在1808年,我们规定了超过160项死刑,而经过20多年的努力后,我们现在又增加了70余项。
但是死刑数量的迅速增长有效的改善了治安环境吗?
很不幸的是,我必须要向大家汇报另一组数据。
在1805年,仅在英格兰和威尔士地区因刑事犯罪被捕的案件,有4605起。
而在去年,就在去年!
先生们,
女士们,
你们猜这个数字减少了吗?
没有!
当然没有!
去年,我们在英格兰和威尔士地区的刑事案件达到了惊人的三万起,整整翻了六倍!
也就是说死刑罪名的增加非但没有帮助我们改善环境,还使得犯罪率直线飙升。
当然,我这么说并不代表我赞成废除死刑,但是我希望能够以更加合适的尺度去衡量轻微犯罪。
我看不懂我们的这个社会,我不明白为什么盗窃五先令就要判死刑。
而在1825年,我们有七十多家银行倒闭,无数储户的存款因此遭到重大损失。
那些银行合伙人盗窃数目远超五先令,然而我没有看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被悬挂在绞刑架上。
我看不明白,我不理解这个社会。
我也不知道我做这份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明明在执行法律、遵守职责,但我却总觉得自己像在犯罪!
我他妈的不明白,也没有人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朋友要因为五先令去死,而有的人造成了五百万磅的损失却依然活的好好地!
我在入职的时候,经常背诵《警察训令》,那里面告诉我。
警察应当始终与公众保持良好联系,尊重‘警察就是公众,公众就是警察’的历史传统。
但是现在,公众告诉我,我不是他们当中的一份子。
而我明明是个警察,然而却又总想发出与我职责不相符的发言。
我一直在因为这点而困惑,直到前段时间我读到了一段布告词。
也正是因为它!
我才决定在今天出现在这个位置!
我把这段布告词留给我自己,也想将它分享给大家。
没有人是自成一体、
与世隔绝的孤岛,
每一个人都是广袤大陆的一部分。
如果海浪冲掉了一块岩石,
欧洲就变少。
如同一个海岬失掉一角,
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领地失掉一块。
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伤,
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
所以,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它就为你而鸣!
谢谢大家,
谢谢你们愿意聆听一位即将离职的巡佐警员在这里说下这段无关痛痒的废话。
因为这大概会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治安法庭上了。
谢谢,
真的谢谢你们。”
亚瑟的胸口起伏,连连的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他的白衬衫,映衬出了他坦荡宽广的胸膛。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情绪一定会因为演讲而激动,但是做到这种程度还是连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