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决定复制伏尔泰的成功路径。当然,我并没有伏尔泰创作文学作品的本事,所以我就只能在这张嘴皮子上多下工夫了。”
亚瑟又为塔列朗添了点酒:“从结果来看,您在嘴皮子上的努力显然很成功。”
塔列朗大笑着回道:“不,也不光是我的努力,也是因为杜巴里夫人确实是一位非常迷人的女士,她很善良、也很喜欢寻找生活的乐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对我的感情不像是情人,而更像是出于一位年长女性对于莽撞小鬼的关怀与好奇。
我还记得她曾经问我:‘你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是运气不好还是你在谦虚?’
而当时刚刚从神学院毕业,但却苦于无法出头的我告诉她:‘在巴黎找个女人要比找到一个修道院容易太多了。’
她许是被我抑郁的心情打动了,又或者是喜欢我这句伏尔泰式的回答。所以过了没多久,她就帮我谋了一个修道院主教的位置。丰厚的薪水和大把的空闲时间让我有机会脱离无聊且无用的俗务,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投身于社交场所。
我就是凭着这个主教身份得以出入各种大型社交宴会,结识了许多日后会对我有所帮助的人物。我甚至还有幸结识了返回巴黎安度晚年的伏尔泰先生本人,我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说俏皮话的经验。
唯一遗憾的就是,我没能在大革命期间保护到我幸运的起点——杜巴里夫人。她天真善良,但却缺乏对政治和人性的了解,这也导致她最终走上了大革命的断头台。”
亚瑟闻言笑着问了句:“您看起来似乎很怀念那个旧时代。”
塔列朗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轻轻晃了晃酒杯:“你这种年轻人永远无法理解这种想法。在我看来,没有生活在1789年附近的人是不知道生活的乐趣究竟意味着什么的。那时候的社会,还保有着古老欧洲的诸多传统,而后来降临的大革命则将这一切全都给葬送了。
那时候的人还有着正统的贵族风度,而后来的那些所谓政治家们,除了流氓、地痞、小偷、劫匪和诈骗犯以外,我在他们身上已经找不出其他任何形容词了。而实际上,他们当中的不少人确实曾经干过那些活儿。”
亚瑟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一字一句的念道:“假如我早生二十年,那么我会是一个真正的旧君主主义者,安宁地过完自己的人生。假如我晚生二十年,那么我会是一个坚定的新思潮秉持者,发誓创造一个新的时代。遗憾的是,我生于一个新旧交错的现在,那么我只能站在这里,握紧世界的铁轮,使欧洲大陆不至于再次陷入脱轨的灾难。”
塔列朗听到这话,禁不住眼前一亮,摇晃酒杯的动作也为之一滞。
他先是沉默了一阵子,旋即释怀似的笑道:“小子,如果你生在半个多世纪前的法国,你一定会是第二个伏尔泰。但是回头想想,生在半个世纪后的英格兰,当你的亚瑟·黑斯廷斯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像你说的那样,至少你可以毫无负担的成为一个坚定的新思潮秉持者,发誓去创造一个新时代。
呼……或许我真的是年纪大了,总喜欢说些有的没的。年纪越大就越喜欢怀念过去,看来我是真的要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了。当然,我也没有兴趣继续与那些小偷、劫匪和诈骗犯为伍。
你可以和贵族们用三两句俏皮话解决问题,但是对付这帮流氓地痞却必须得动刀子。所以,这事儿还是交给你这样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去做吧。”
塔列朗说到这里,慢悠悠的站起身取下衣帽架上的大衣,他一边扣上自己的帽子,一边开口道:“你想要的东西,隔天我会派人给你送去。但是注意,在动手之前先弄清楚自己的战略边界在哪里。你还年轻,而且也没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到万不得已用不着搏命。
小子,不得不说,你很幸运。以你的身份,如果生在二十年前,绝对没有机会爬到现在的位置,更别说更进一步了。但是现在时代变了,上层社会的准入门槛已经从贵族家庭不受重视的小儿子下调至你这样的有志青年了。”
亚瑟站起身脱帽致谢道:“更幸运的是,虽然我没有遇见伏尔泰,但是却得到了您的三两句指点。”
塔列朗听到这话只是大笑了几声,老头俏皮的眨了眨眼道:“小伙子,一般别人给我戴高帽都是不管用的。但是这一次例外,能够被认为在口舌之术上与伏尔泰并肩实在是对我的最大褒扬。”
语罢,老瘸子便拄着手杖推开了小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他的心情显然不错,这一点从他哼唱的曲子就能看出。
《isird"amour》,又叫《爱情的喜悦》。
这种短小、上口、典雅、轻快的世俗浪漫曲在十八世纪的法兰西很是流行。
亚瑟倒了杯茶,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回味着这首来自巴黎的异国小曲,也忍不住抬起指尖、和着节奏拍打桌面。
他仿佛就像是能从这些简短的音符中窥见上个世纪。
能闻见法国稻田中的麦浪香气,能看见傍晚夕阳下塞纳河畔的波光粼粼。
法兰西,那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国家?
巴黎,那又是怎样的一座城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