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的话瞬间就勾起了伊丽莎白的兴趣。
作为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女孩,自从她15岁那年从马背上摔下去以后,她已经有整整10年的时间再没有离开过家500英尺远了。
对于外界的变化,她知之甚少。
了解外界的窗口,也就只有寥寥几份报纸,至多再加上一些弟弟妹妹提起的学校见闻。
对于一名爱好文学的不列颠少女来说,拜伦与雪莱无疑是她们心目中的英雄。但从艾达口中透露出的信息来看,这两位英雄似乎并不像是他们的作品那样伟岸恢弘。
伊丽莎白从前也曾同雪莱夫人聊起过她的丈夫,但是不知为什么,雪莱夫人并不愿意就生活上的细节谈论太多,二人之间聊天的内容更多是局限于文学性质上的沟通。
亚瑟眼见话题即将滑向某些不可控制的范畴,赶忙放下茶杯上来打圆场。
“巴雷特小姐,我之前听说你貌似很喜欢那篇《圣乔治旗照常升起》?”
“啊……”
伊丽莎白被亚瑟说中心事,一时有些脸红:“我……那不能说是喜欢,更多的可以说是热爱了,那真是一篇杰出的着作。看到埃尔德·卡特跳下海去与鲨鱼搏斗那一段,我的心仿佛都揪住了,他在亚马逊遭受了那么多的不公,历经了千难万苦和他人的白眼,然而却依旧没有屈从于命运带给他的不公,而是直面上帝赋予的磨炼,升起圣乔治旗,用他那双爬满老茧和伤口的手扼住了鲨鱼的喉咙。他就像是传说中的希腊盗火者,一个海上的普罗米修斯,一位真正的皇家海军水手。”
亚瑟听到这话,两条眉毛都在抖。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和狄更斯在某些创作细节上可能过于艺术化表达了。
但是看到伊丽莎白那双充满生气眼睛里放出的光,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把事情点破,他只能静静的听着这位惹人怜爱的小姐慢慢说。
伊丽莎白一说到埃尔德,仿佛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拘束的态度也慢慢放开了些。
“如果《圣乔治旗照常升起》是一个完全虚构的故事,我可能还不会如此激动。但是狄更斯先生给我的回信里,他告诉我这个故事其实是有原型的,而且那个原型人物还和您很熟,是您一位在皇家海军服役的朋友,名字就叫埃尔德·卡特?”
亚瑟听到这里,背后的汗立马就下来了。
这位苏格兰场的资深警官在面对穷凶极恶的东区流氓时,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
“嗯……”亚瑟假装沉吟,试图给自己博出更多思考的时间。
但是在他身边扶手椅上坐着的艾达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亚瑟愣愣的望了她一眼,过了好半天,他才想起艾达与埃尔德见过面,而且就在那场科德林顿夫人举办的蓝袜社沙龙上。
雪莱夫人皱着眉头问道:“艾达,你在笑什么呢?”
艾达掩饰般的敛了敛连衣裙,端庄的在椅子上坐好:“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黑斯廷斯先生思考的样子很有趣。”
亚瑟赶忙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但艾达却对此置之不理,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自顾自的端起茶杯打量起了会客厅中的装饰艺术。
伊丽莎白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她此刻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位谜一般的男子——埃尔德·卡特先生的身上。
“卡特先生,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卡特先生嘛……”
亚瑟斟酌了好半天,这才慎之又慎的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其实我和卡特先生是老交情了,我们从大学的时候就是同学。虽然毕业之后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职业,但是也经常会一起聚会。总得来说,卡特先生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博爱的人,一个志趣异于凡人的人,一个为了追寻伟大理想不惜牺牲性命的人。如果要用诗歌中的主人公来形容,我更倾向于他是一个拜伦式的英雄,巧合的是,他的偶像也正是拜伦。”
亚瑟的这番话说的极其委婉,但是把他能提到的点基本也都提到了。
这些话,不止艾达听懂了,就连雪莱夫人也听懂了。
而作为拜伦的女儿,艾达更是可以解读出亚瑟口中的拜伦式英雄指的多半是他父亲的遗作《唐·璜》的主人公。
虽然拜伦在中将唐·璜塑造成了一位无意识地一次又一次坠入情网,却始终因为腐朽的天主教观念而遭到压抑的无辜牺牲者。
但是这并不妨碍在西班牙当地的民间故事里,唐·璜实际上是一个充满诱人魅力,但却厚颜无耻、到处窃玉偷香的西班牙贵族。传说他见到女人便要把她引诱上床,而且每天晚上都要跟一个不同的女人发生性关系。
至于拜伦为什么会把唐·璜塑造成一个无辜的牺牲者,这多半是由于他把自身的经历和幻想给代入了进去。
在拜伦版的《唐·璜》中,主人公因经不起诱惑,16岁便被一个有夫之妇勾引。为了掩饰这桩丑闻,父母打发他乘船外出游历。
结果船只在海上遇到风暴,他只身漂流到一座美丽的希腊小岛上,又与海盗头子的女儿产生了牧歌式的爱情,勃然大怒的海盗头子知情后便把他卖去了奥斯曼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