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便蹙起了眉。 ——若是真有残余枝桠藏在某处,那里的神木气息应当最为浓郁,远超出其他地方。 但萧复暄却没有找到那个所谓的“最浓郁处”,相反,他感觉无论哪个角落都相差不大。 萧复暄思索着,抬眸朝上看了一眼。 穿过那个豁开的巨洞,能看到二层的顶,再往上是第三层。 第三层…… 萧复暄想了想,抬手便扫了剑气出去。 就见金光穿过巨洞——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整座高塔再次震动起来。 断裂的木条木屑扑扑下落,封徽铭则又滑了一截。 他有些惊惧地看向那层房顶,咽了口唾沫,出声制止:“不可!” 萧复暄手指还抬着,转眸朝他瞥了一眼。因为皱着眉的缘故,看上去没什么耐性。 封徽铭连忙又道:“真的不可,二层的顶不能动!三层去不得!” 这一刻,他说这句话确实是出于真心。 因为他下意识在害怕,甚至顾不上算计。 “为何去不得?”萧复暄道。 “会死。”封徽铭说,“三层往上是禁地。” 高塔三层往上是禁地,那是连他都不敢真正踏足的地方。据说神木被封禁的残相就在其中。 封徽铭离那里最近的一回,是有一回被家主带过来,帮家主护法。他隐约听到上面有十分诡异的人语声,一时好奇,加上自负心作祟,悄悄上了楼梯。 他记得自己站在楼梯上,伸手去推第三层的门,忽然感觉脖子有些痒。 他最初以为是自己头发扫到了,后来忽觉不对。那天他为了方便,将发尾也卷了上去,不可能扫在脖颈后面。 他转头一看,就见那确实是一绺头发……一绺从顶上垂坠下来的长发。 当时的封徽铭猛地一惊,抬头看去。 这密地高塔从外面看,层层累累,与寻常高塔无异。但里面不同,三层往上都是相通的,并不分层。 封徽铭抬起头时,只觉得塔极高,顶上漆黑一片,顺着塔的形状斜下来。 他身形紧绷,小心在掌中搓出一团火,抬手照了一下。 就见苍白如人骨的树枝从高门顶上的缝隙里伸出来,交错纠结着,顺着高塔屋顶延伸下来。 那些树枝像密网,网里隐约可见全是死人。 那绺长发就是从其中垂坠下来的…… 他只是惊得愣了一瞬,就感觉心脏一凉!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心口不知为何动了起来,片刻之后,那片布料被刺破,晕开了血。 紧接着,苍白的树枝从身体里面伸了出来,像抽枝发芽一般。 后来,封徽铭只要想起那一天,都觉得自己几乎在高塔里死过一回。 那种血液骤停,全身发冷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家主说:那是窥探神木的代价。 结果他将这话说给萧复暄听,就见天宿冷冷看着他,半晌之后淡声开口道:“一派胡言。” 封徽铭:“……” 他还欲再说,却见天宿剑鞘一响,数百道金光照彻得整个高塔亮如白昼。 封徽铭仰起头,第一反应是:完了,高塔要塌。 这念头浮起的瞬间,他在木质爆裂和震动的巨响中隐约听见了一句话。 那句话顺着气劲,清晰低沉地响在乌行雪心边。 “神木本生于群山之巅,落花覆盖十二余里,见过的人不在少数。没人因为看它一眼就有代价。” “所谓代价,不过是世人强加。” 整个二层在这句话中变为废墟,不仅如此,整个高塔都有些摇摇欲坠。 封徽铭下意识朝从不敢窥探的三层看去,却见那里犹如一道幽深的洞穴,除了烟尘和带着朽味的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既没有所谓的神木残相,也没有其余有关神木的东西。 封徽铭先是一惊,接着心里漫起一股荒谬感来。 一座空塔,唬了他百年? 可是不对啊。 若真是空塔,一层二层的神力又是从何而来? 这疑问冒头时,就见天宿扫过空空荡荡高塔,忽然想起什么般沉了脸色。就见他五指一收—— 那扫出去的剑意瞬间暴涨,就听哔剥碎裂声接连响起,无数裂痕顺着整座高塔的圆柱、椽梁蔓延开来。 那些精雕细琢的木梁在剑意之下一根接一根爆开,又一根接一根垮塌下来。 直到那些木梁砸落在地,封徽铭才发现,那些木梁是半空的,里面嵌着东西…… 那些东西在天宿如此强力之下终于显露出来,那是一些裹着白玉精的枝桠。 怪不得之前探寻时,感觉四处都有神木的气息。 原来,它被掩藏在高塔里。 准确而言,有人借它的残枝建了这座高塔。 那些裹着白玉精的枝桠落到地上,沾到尘土的一瞬间。一道通天彻地的虚影显露出来。 那是一株几乎望不到顶的参天巨树,华盖如云如雾,仿佛落霞映彻青天。数不清的花瓣从树上飘落下来,洋洋洒洒,像隆冬天里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