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蒋道芳的哭声,屋内几个大男人均是虎躯一震,容慧回过神来怒拍八仙桌,震得上方雕花供桌上的青瓷大瓶也动了几动,里面插着的青柏绿孔雀翎也随之摇曳着,只听他怒火中烧,“无知妇人,作何不可?”
日日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莫说嶝儿还有一口气,就算立时去了,也不稀罕她这无知村妇哭这般丧气!
只见蒋道芳在仆妇搀扶之下,跌跌撞撞的踏进客室,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多亏身旁仆妇眼疾手快,稳住了她微胖的身姿。只是满头钗翎乱晃,此刻脸上俱是痛楚,“侯爷、郡王爷,万万不可!”
说罢掏出娟帕就捂住眼睛,哽咽不已。
李朗秋面色难看,只朝着李钊示意,“带你母亲离去,在郡王爷与世子跟前如此无状——”
然而蒋道芳在儿子的搀扶下,不但不离去,反而绕过青木镶嵌福禄吉祥雕花四条屏,朝着郡王爷一个深深的万福,啜泣道:“郡王爷,万万不能让那等女子配与嶝儿啊!”
不待众人追问,她痛心至极,“那女子疯癫痴傻,早被袁家送往山里自生自灭,想想嶝儿,那女子如何配得?这不是活生生要把嶝儿气死不是?今日妾身斗胆,便是郡主在世,也不愿意嶝儿娶个那样的疯子入门啊!”
李朗秋上前拽住蒋道芳,厉声呵斥:“休得胡言!”
蒋道芳半身倚在李钊身上,只手执娟,唇齿张张合合,声泪俱下道,“侯爷,嶝儿可是您亲生的嫡长子啊,那女子——”
忘川在旁,内里厌烦不已,眼看就要成事,却被这似乎还有几分良心的后娘搅合,他稳住心神,惦念着四公子所托,冷哼几声:“大公子如今凶多吉少,只怕是护住性命更为重要。”谁料他不说话蒋道芳还看不见他,此番一开口,蒋道芳立马过来扯住他脏污衣袖不放,重重问道:“你到底是何方人士?为何今日上门非得与我那嶝儿配个疯女子,居心何在?”
忘川被扯得踉跄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
说四公子胞妹为疯子,他瞅着眼前这青绿大团花绣厚棉褙子的富贵女人才像是疯子,李嶝又不是她亲生的,何苦操这闲心!
但听得她此刻又做咄咄逼人状,不由得急声说道:“贫道一不图名二不图财,大公子如今生死未卜,还想着那些虚幻名利,有何意义?如不是家师提点,我才懒得上门来讨气吃。”
说罢狠狠摆袖,欲要逃开这威名赫赫的侯府夫人。
“今日上门,话尽于此,谁是五官贵女贫道不知,但若是雪落之时没个章程,那就等着雪融之时送大公子上路吧!”
说罢,再不理会,只匆忙拱手示意,撩起衣摆就就要阔步离去。
容向笛朝着赵克使了个眼色,后者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忘川,惹来忘川嗷嗷乱叫,慌乱中一手扒住那四条屏风雕花镂空处,险些将其推到,同时扯出破天的嗓子怒嚎:“少来盘我,大公子命好也罢,歹也罢,与我何干!”
作出一副生受了委屈的模样。
赵克自是不敢用力,不然忘川的肩胛骨都得碎成渣,容慧回过神来,只得陪笑,“道长说的是,而今什么境遇,哪里还能想到别的,还请道长再指明路,若真是这袁明河的疯姑娘,我便即刻进宫讨个旨意,疯也罢傻也罢,只要能救嶝儿一命,他就是这府里的大少奶奶!”
“父亲——”
容向笛赶紧提醒父亲,“阿越那妹子,已是多年不见,在不在人世只怕两说,进宫一事尚不着急。”
李朗秋也拉住容慧,“郡王爷,只怕还须斟酌,事关嶝儿性命……”
容慧冷笑,“李朗秋,你来告诉我现在嶝儿还能如何?晋朝医术最好的太医已在病榻前守候多日,有何进展?漫说现在不是这个忘川道长点了明路,就算有人让我在东城门口施粥十日百日千日,只要能活嶝儿性命,我也乐意!”
说罢,又看向想再开口说话的蒋道芳,直言不讳道:“你最怕他活过来,姣儿去世多年,嶝儿也一直在我跟前长大,如今他也失了功名利禄与世子之位,早不能碍着你,你何苦步步紧逼,少与我扯这些事儿,如今救嶝儿性命才是首要之急。”
李朗秋终是不能忍,从红木太师椅上坐直了身躯,一旁高脚八仙桌上放着已冷的茶水,他端起来咕咚咕咚吃了下去,单手将杯盏嘭的落在桌上,这才沉声说道:“郡王爷口下留情,拙荆心直口快,哪能有如此心机,她不过是看在平城候府李家列祖列宗份上忧心过度。”
蒋道芳说得不无道理,平成侯府的门楣上,何时能娶个痴傻不全的疯女入门。
见侯爷终于在外人跟前护了她几句,蒋道芳心里微微涌起一丝欣喜,但还是假意心伤委屈,立在一旁只顾着拭着眼角之泪。
许久之后才柔声叹道:“是妾身考虑不周,只想着嶝儿心性清高,怕的是回过头来看到这门亲事又心生龊语,于身子骨不利。到如今我是魔怔了,自然应与嶝儿身子为重,罢了,还请郡王爷与世子做主吧,妾身先行退下。”
李朗秋点了点头,差遣李钊送她回侯府。
见她带着一行人离去,容慧眉目浅皱,“这才像话,罢了!李朗秋,你与我去趟袁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