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就在台阶上、廊檐下,把手里的托盘放在回廊栏台,平心静气地看着冯紫英:
“冯公子想说什么便直说,不必跟那些城府深沉、牙尖齿利的人学,一上来就给人扣帽子。”
即便站在两级台阶之下,冯紫英也并不比探春矮,平视着面前这刚硬的小女子。
忽然想起自己那好友宝玉曾经提过一句:“我家中虽然姐妹众多,然唯有三妹一人,可托永业。”
冯紫英心里琢磨着,脸上却板起来,道:“上回咱们悄悄说到贾蓉狼子野心,只怕不利于昭庆郡主。
“太上和太后问及时,你却遮掩了过去。
“若是那时便能通知郡主,只怕如今郡主已经在返回京城的路上。
“北静王得了消息,风驰电掣一般南下,想来即便明天不到,后天也一定抵达了。
“那时节,岂不又是一场大风波?!
“若是北静王见着太上、太后,恭敬听话,还则罢了。
“万一他昏了头呢?我们一共就带了几十个人。
“北静王可捧着圣旨,江南驻军,都归他调遣呢!”
越说,冯紫英的脸色越凝重起来。
探春看着他竟一瞬间思绪飞到了天外,不由扶额:“先不说苏州知府、两江总督都还不是死人。
“只单北静王敢来江南办差,他凭的是什么?
“是陛下的圣旨,还有金陵四姓的匡助!
“四姓难道跟的是他水家?四姓从一起头,便跟的是太上!
“这回若微服来的是陛下,我还担心一二。
“既来的是太上和太后娘娘,金陵城里又有贾氏宁公的长媳尤氏坐镇,那便是天塌了,我都不怕!”
冯紫英噎住。
心知自己的确是有点儿想得太多,但这个可能性还真不是没有。
总归还是要有些防备才好。
嘴硬着质问探春:“即便如此,若是早些让昭庆郡主避开,岂不大家平安无事?”
探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冷笑一声,反问道:
“林姐姐又没有做错什么,她好好地回乡来祭祖,她凭什么要避开谁?!
“太上已经赏了四十棍子。
“北静王难道不应该因此反省,知错就改,以礼相待,照看林姐姐,直到她返京么?
“全天下都知道他求娶不成反遭棍罚。
“难道这个时候,他趁人之危,真强抢了林姐姐,他这名声就能扭转过来了?
“还是应该幡然悔悟,从此守礼,做个真真正正的贤王,成就他对太上的一片忠孝之心呢?!”
冯唐从回廊尽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击掌赞道:“说得好!
“义敏县主实在是无愧于陛下所赐的这个‘义’字!
“县主所言实乃君臣、人伦大义!”
又骂自己的儿子,“一天天唯利是图!满心满眼都是鼻子跟前的这尺寸地方!
“见识短浅至此,还敢在县主面前大放厥词!谁给你的脸面?
“滚回房去,好生反省!”
当着探春挨骂,冯紫英多少有些羞惭,硬着头皮咕哝:“我还得巡夜呢……”
冯唐哼了一声:“那就老老实实巡你的夜!恁多闲言碎语的老婆舌头好嚼!
“再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打烂你那嘴!”
正骂着,外头奔进来一个禁卫,朝着冯唐作揖,看看冯紫英,再看看满眼关切的探春;
当机立断,只作忘了规矩,当着探春的面儿朗声禀报:“北王的船过了无锡了。
“照这航速,大约明日辰时前后便能抵达苏州码头。
“金陵贾氏今儿一大早来了两个人,想必是警示昭庆郡主的。
“然老宅今天一切照常,不像是要返程的样子。
“苏州知府已经摆明车马要重开三家灭门案。
“今天午间,已经行文总督衙门,同时飞马送信进京。
“其他各方动静还在打探之中。”
冯唐看看松了一口气的探春,无奈地瞪了那禁卫一眼,喝道:“知道了,下去!”
探春正思索,闻言忙拦住:“且慢!”
冯唐脸色便不好看。
探春歉意地向他行礼,轻声道:“我想起来一件事,想请教一下。”
“什么事?”冯紫英先好奇。
探春转向他,又看那禁卫:“已经封卷的案子要重启,想来是有由头的。
“苏州知府是为了什么,又要开始查那件事?”
禁卫愣了愣:“听说是,昭庆郡主机缘巧合,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一件当年的血衣……”
探春挑眉:“在哪儿?”
“就是案发现场,宋家的庄子,玄墓山里头,离蟠香寺不远。”禁卫下意识还往那个方向指了指。
探春心中一动:“知道是哪天么?!”
禁卫禁不住看了冯紫英一眼。
冯紫英哼了一声,抱肘道:“就是那天!她一共就去了一次玄墓山!回来就去了知府衙门。
“我还说她去衙门做什么呢。敢情是去送证据的!”
探春全明白了过来,轻轻一笑,看向冯紫英:“所以,林姐姐不急着走,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