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咱们小卢公公的出身究竟如何,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可他如今这口音,天下是个人都能分辨得出,他打京城来。
甲板上这一嗓子,周遭三五七条船,就没一条船不从窗口舱门探出八九十个脑袋,好奇地看他模样的。
曹谕也从舱口看他,哭笑不得。
虽然有正当借口,但现下情形,自己等人一则要兵贵神速,二则最好出其不意。
让卢长庆这一折腾,至少“出其不意”只怕是做不到了。
卢长庆怒气冲冲,撸胳膊挽袖子。
曹谕招手叫他,他吹胡子瞪眼地冲着曹谕吼:“干嘛!?”
得,上头了。
曹谕无奈地放下手,叩着船舷笑骂:“小猢狲,要翻天不成?滚过来!”
卢长庆这才气哼哼不情愿地放下袖子,摇摇晃晃地踩着船板探了个头进舱门。
这船并不算大,只隔了三个舱。曹谕和卢长庆住船头,船家自住船尾,八个侍卫则挤着住中间最大的那个。
如今这个舱里,只有曹谕一个人。
所以卢长庆探进头来,立即变色,低声兴奋道:“爷,隔壁船上是新上任的河道总督杨家的家眷!
“跟我较口的是他家少爷的小厮!
“您不是前儿才说,要是能把河道和漕运两位总督捏在手里,江南就算是十万王八齐出动也翻不出花儿来吗?
“真是天降的福气,今儿就让咱们碰上一位!怎么样,小的接着出去吵架去?!”
曹谕一愣,随即满面带笑,轻轻一拊掌,悄笑道:“好个小卢公公!若是此事能成,我给你记首功!”
“您瞧您又来了!出门在外,您别公公长公公短的!您记得管我叫长庆,别再错了啊!”
卢长庆欢天喜地,嘿嘿一笑,瞬间变脸,哼哼着跳开,满嘴里嚼舌头,旁人只能猜着他骂骂咧咧,却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隔壁船上的小厮幸灾乐祸,老远地嚷嚷:“小甲鱼!怂了吧?
“别看你打京里来,到了山东,你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老实儿地吃着小爷的人间烟火气罢,管饱!”
旁边还有若干家丁的哄笑。
这话就过分了,顿时恼了余下几艘坠在附近的船上的侍卫们。
几个大个子当下就要猫腰出舱。
却听隔壁船上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呵斥:“住口!六哥三日没抽你,就又皮痒了!
“这本就是咱们船行太快,离人家太近了,炊烟才会熏呛着人家!你好生解释,闲话笑说,事儿就过去了!
“非要吵闹起来!若是惊扰了姐姐和外祖母,我看你有几条狗腿够打的!”
那边小厮顿时怯了,嗫嚅着不敢吭声。
卢长庆惊奇地站在甲板上,叉在腰间的双手放了下来,看向对面。
一个十来岁的清秀小少年站在大船的船侧,含笑朝着自己这边打了一躬:“济宁杨氏十一郎,赔礼了。”
卢长庆适当露出个手足无措的样子,慌慌张张地既要举手还礼,又觉得不合适,忙朝着舱里跑。
这便是曹谕出场的时候了。
曹谕在舱中收敛了笑意,拽了拽道袍、正了正便帽,抬头看见卢长庆探进来挤眉弄眼的脸,眸中闪过欣喜,抬腿出舱。
京城。
大理寺。
前一天无数人被推搡进了牢门。智通只挑拣了各国公府的家主见了见,四姓一个没见。
王子腾和史鼎刚进门的时候碰了面,狱卒还将他们押进了斜对面的两间牢房,里头自然也还有其他的犯人。
可还不等他二人设法沟通,便有一队跟狱卒不同的侍卫进来,将所有人都仔细分别、重新安排。
一队侍卫将他二人押离了乱糟糟臭烘烘的地方,甚至还客气地道歉:
“人太多,乱套了。我们神僧的意思,二位尚未定罪,还该礼遇。请这边来。”
两个人愣了愣,悄悄对视。
路上紧接着又走了几个过来,仔细一看,其中竟然还有西宁王世子!
史鼎心头一颤,眉心皱了皱,陪着小心,低声探问那领头儿的侍卫:“敢问,各府的女眷……”
“除了手里有人命的,各府女眷都还在自己府上禁足。等爷们儿的事儿说清楚了,最多也就是个回原籍。
“小史侯不必忧心。”侍卫斯文有礼,“比方说荣国府,所有女眷都在家里,族亲们已经帮着租船了。
“就等着我们神僧判下来,奉着他们家史老太太回乡养老,这不是挺好的吗?”
史鼎长出了口气,满面堆笑道谢:“我正是担心家里这位年事已高的姑母,多谢小哥告知。”
“别客气!”侍卫简单笑了一声,便住了步子,“您住这一间。”
又指对面,“西王世子住这间吧,这间干净些。”
西王世子和史鼎眼角的余光互相瞥过去,一触即分,各自抿着嘴垂着眸,坐在了自己的铺上。
看着后头的人带了他们进去,那侍卫引着王子腾又往前走了几步,指指一个空牢房:“王检点委屈委屈,这里吧。”
王子腾点了个头,走进去,看向自己牢房的两侧。
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