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瞩目之下,王太医深深低着头,恪守着君臣内外的礼节,退后十余步,方拱手长揖,道:
“娘娘日常喜冰,喜食甜食,尤喜甜味水果;好小酌,佐以炸食和冷盘菜。是否?”
苏虹怔怔地看着他,脱口而出:“正是。”
“那臣的诊断便没错了。”王太医仍旧低着头,劝道:
“后宫食谱一向偏温平,便是因为女子喜贞静,若是冷热交攻、燥湿过多,身体便会出差子。
“娘娘正位中宫,天性端庄稳重,日常行动少,若饮食药饵上不刻意而为,便极难化解燥湿。
“如今淤积过重,以至于肝郁脾湿肺燥,乃及睡眠——”
王太医顿了顿,又小心探问:“敢问娘娘,是否夜间难以安眠,时有盗汗,日间则心烦倦怠,甚或头晕耳鸣?”
这下万皇后也觉出不对,坐直了身子,道:“正是!”
“看来果然已经引致心肾不交。”王太医低着头感慨不已,又朝着苏虹方向施礼,“请那位姑姑借一步说话。”
苏虹愣了愣,忙上前几步,走到了王太医身边。
王太医附耳问了几句话。
苏虹瞬间睁圆了眼睛,又皱眉想想,再低声回了他两句。
王太医了然颔首:“这就都对上了。”
朝上拱手,“娘娘身子不爽、精神恍惚,必要静养才好!臣仔细用药,御膳辅之调理,怕也要半年的时间。”
万皇后忙叫了苏虹过去,低声问她:“你们说什么?”
“当着外男,太医不好问您的经期情形,所以叫奴婢过去私下里核对。”苏虹赞叹,“是个懂规矩的。”
万皇后放了心,对王太医不禁十分信服起来,言听计从:“如此,本宫的调理就交给你了。
“来人,看赏。”
苏虹会意,忙递了一个荷包过去。
王太医低着头躬身接了,便告退。陶翰跟在他后头,两个人平平安安地出了坤宁宫。
林黛玉和冯唐便这么安安静静地微笑着从门缝里看着这一幕。
待王太医和陶翰再度出现在甬道上,黛玉这才含笑向门内道:“如此,咱们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了,这就告退。”
万皇后这才反应过来,忙道:“站着!”
黛玉和冯唐没动。
“既然陛下把金牌给了你,那你可知,如今外朝如何了?”万皇后再度端起架子。
林黛玉隔着门缝,与她遥遥对峙:“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不知。
“臣女只知,正月期间,陛下将外朝之事托付给了敦诚亲王、东平郡王、吏部天官曹讽以及大理寺神僧智通大师。
“朝廷开印的日子也已经定了,乃是正月二十六。
“其余的,臣女实在是一无所知。”
万皇后又张口要问时,陶翰轻轻碰了碰王太医的胳膊。王太医便上前两步,恰好走到一个皇后能从门缝里看见他的地方,向门里躬身,道:
“皇后娘娘此疾最忌耗神,还请郡主和老将军不要多打扰娘娘。”
林黛玉嫣然一笑:“是是,太医的医嘱最要紧。”
冯唐只觉得舒心极了,捋一捋花白胡须,利落地朝着宫门抱了抱拳,一声:“臣告退。”
连黛玉都不等,转身大步流星铿锵而去,不过三五息便到了甬路口,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万皇后气得浑身发抖:“宫内跑马,宫内跑马……”
林黛玉的眼神从门缝里飘过,盈盈下拜:“还请娘娘善自珍重,好生保养。臣女也告退了。”
然后一边跟王太医说着“方子开好了记得一式五份,皇后娘娘这里、寇昭容那边、寿康宫和司药局各一份,你们留一份备档……”
“还有啊,我听孟姑姑说,这司药局煎药的这二年换人可勤了。王太医往那边交方子的时候,还是得挑挑人……”
“您问哪个孟姑姑?孟寒烟嘛,王太医岂有不知之理……”
声音冉冉,竟然就这样去了。
万皇后只觉得心头一股火气几乎要烧着了!
苏虹皱眉看着她,丝毫不把头一天被她甩开的事情放在心上,而是弯了腰哀声苦劝:
“娘娘,您的身子要紧!外头再怎么闹,自有陛下留下的那些人顶着!您把身子将养好了,才有日后啊!”
此时朱樱又挤了过来,伸手就去搀扶万皇后,口中还小声嘀咕:“娘娘,您看他们那样张狂,丝毫不把坤宁宫放在眼里……”
“朱樱!”苏虹气得脸都红了,声音哽咽,“刚才那位把娘娘的症状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娘娘的身子难道不比跟那个什么外四路的林氏郡主置气要紧百倍千倍么?
“你我都是娘娘的陪嫁奴婢,自该把娘娘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如今娘娘身子不适,连太后陛下都瞧出来了!
“你丝毫不把这个放在心上不说,却来来回回在闲事上没完没了地挑唆!
“你到底是何居心?!”
万皇后脚步一顿,冷冷地瞥一眼朱樱,拂开了她的手。
朱樱的脸皮顿时红胀起来,咬了咬唇,嘤嘤哭道:“苏姑姑这样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