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终有别,重圆又岁岁。 离京的那天,天气格外的晴朗,阳光灿烂,又伴有清爽夏风,洽是不冷不热之时,让人心情舒畅,这离别的愁绪亦无意之间被消弭于这大好的日光之中。 众人正在宫门外依依惜别,裴乂冷眼地看着这出温馨而感人的剧目,虽说最是无情帝皇家,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未必没有真情在。 然而这惜别的剧场还没演完,却突然有一骑兵架马闯入,他身穿盔甲,头插羽翎,到了陛下跟前,便直接从马上跌落下去,众人连忙上去扶起,只见他一脸愁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封军报,抽泣着道:“陛下,西北生变。” 众人闻声大异,历帝接过军报打开,上面写道: 黄河凌汛,河道决堤,水掩西北,加上已经入夏,气温上升,高山冰雪融化,水患加深,未能遏制,死伤过万...... 西北刺史苏简奏。” 历帝看罢,神色失常,就连人也差点站不稳,幸而寇达连忙搀扶住。怡风离得近,见状,连忙把军报接过,也看了一遍,只见他也大惊失色,对怡阳,或者说是对在场的人道:“黄河决堤,青城水掩。” 裴乂一听到这消息,便觉蹊跷,如今已是四月,早过了黄河上游的凌汛期,怎么就这个时候河口决堤?她越想心里越发感得不安,一个被她忽视已久的问题,重新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也许□□,也许是人祸...... 裴乂走上来,对怡阳道:“殿下,若真如此,我们得赶紧回西北去才行。” 贺洛熙强忍着眼泪,不舍地哽咽着喊了两声:“殿下,殿下......” 怡阳握住她的手,宽慰道:“王妃放心。” 怡风怔怔地看着裴乂,脸上既着急又担心,但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站着就那样看着她,好像只要他不眨眼,裴乂便能留在京城,留在他的身边。 经过商议,为了缩短路程,他们决定全部人改骑马,而四公主怡露则暂时留在京城,不同众人一起回去,虽然她本人十分不情愿,但是历帝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下了旨意不许她出京,怡露便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最后这本该是温馨的离别之景,却成了急匆匆的悲壮的践行。明媚的阳光,此时反衬成了刺眼的风景。 半个月不到,裴乂便和怡阳等人赶回到了西北,然而由于青城、西原等多座城市都已被水所掩,所以他们并没能从北面直接回到青城。倒是这一路上都遇到了不少流离失所的难民,这些难民无家可归,只能一路向北向南而来,寻求活下来的机会。 西北军如今驻扎在青城外的高地上,他们在黄冲和王阶的带领下,正在城内抢灾救险。裴乂和怡阳从青城的南面绕道而进入青城的郊外,那里靠近皑峰,地势相对高耸,所以并没有遭受水患,不过这里虽然暂时还没有遭受水患,相对安全,但也早已人满为患,必定撑持不了多久。 裴乂再见到怡耒、时雨和苏文郎等人的时候,他们一个个的皆是狼狈模样,每个人身上都又脏又乱,许是这一个多月来都没有洗过澡了。 “你们都没事吧?”裴乂问。 众人都疲倦地摇了摇头。 “人没事就好。”裴乂又道。 灾难面前,唯有祈求生命的安全,其余的那些,何足以道? “这城内的水退了没有?”怡阳问。 “还没完全退去,而且淤泥堆积,难以行走。”黄冲回道。 “统计过死伤的人数没?”裴乂追问。 戚丘拿着一本册子走上前来,递给裴乂道:“统计的数目都在里面。” 裴乂接过,翻开瞧了一眼,看着那血淋淋的数字,触目惊心,泛起一阵一阵的悲怆。这些年来,她看到的死亡早已不计其数,但终究是人心肉做,谁能看着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离去而又真的无动于衷呢? 到了晚上,众人一起安歇在一处。深夜难眠,裴乂抹黑起来,借着昏暗的月色,她看到了宽敞着的草地上,安置着这些幸存的人,他们正安然入睡,这祥和的一幕,倒是这辗转的夜里难得的宽慰。 “姐姐?”是怡耒。想来这夜里,失眠的不止是裴乂。 “你怎么不睡?”裴乂问。 “姐姐不是也没睡着吗?”怡耒反问。 裴乂无话,她站起来往人群外走去,怡耒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起走向无人的林地。 “‘朱门寒英作风景,怎知篱下人饥馑’姐姐那时所说的,如今我总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人在灾难在饥饿面前,什么风景都是虚妄。”怡耒像是很久没吃过饱饭了一样,深有感触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