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警惕地看着燕娘,询问沈嘉盛:“嘉盛,可要为师帮忙?”
“不必。”沈嘉盛摇头,“不过是我们家的家务事,就不必劳烦恩师了。”
可沈嘉盛是离州书院最有希望中举的学生,李教授不能不管:“嘉盛,有事就叫为师。”
李教授一边走,一边回头看。
燕娘笑道:“嘉盛,你可真好命,我还以为你们都死在那场大火中了呢。”
“你不也没死?”沈嘉盛望着下个不停的雨,“而且离州城离京师千里之遥,京师之大,你竟然能寻到我。”
“还不是你那个娘,总吹嘘你厉害,有一日被我无意中看到你在京师的住址,我便来了。”燕娘笑道。
沈嘉盛沉静地看着她:“所以你来京师,是要和我谈什么条件?”
“以前我总想,蒋韵那个蠢笨如猪的,到底何德何能,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燕娘仍笑道,“怪不得沈凌死活不肯将她休弃。”
沈嘉盛没接她的话,只静静的看着她。
这死孩子,比以前更讨厌。
以前她将蒋韵气得要死,可沈嘉盛却一点都不为所动。
燕娘咽了咽口水,伸手抹了一把脸,走进檐下。
其实她又累又饿又冷,但在沈嘉盛面前,她不能露怯。
“你能参加科考,你阿爹定然没死。告诉我,他如今在何处?”
沈嘉盛弯唇,露出嘲讽的笑容:“你倒也不傻。不过你也算痴情,如今沈家已经倒了,沈家老爷变成一个普通人,你竟然还惦记着他。”
“我如何,用不着你评判。”燕娘道,“不过如今担忧的应该是你。你若不告诉我他的下落,我便去官府举告你弑父。”
沈嘉盛听完,面上神色毫无动容:“他在江州,就住在此前沈家隔着两条巷子的沉水巷子里。”
沈嘉盛如此爽快就说出了沈凌的下落,燕娘倒是有些狐疑:“你莫要骗我。”
“信与不信,随你。”沈嘉盛神情冷漠,“你如今动身,很快便能在江州见到他了。”
燕娘的眼珠转了又转:“嘉盛,我身上如今没多少钱了……”
“要钱没有。”沈嘉盛声音冷冷,“我阿娘如今过的日子,你应当也看到了。她寄人篱下,并不容易。你可不要忘了,那场争执,到底是因谁而起。”
那场争执,是沈凌告诉她,他要娶平妻,她一时气不过,大吵大闹,并且将事情告诉蒋韵。
燕娘有些讪讪:“没有就没有。不过嘉盛啊,将来你高中,会不会再回江州?”
“在他死之前都不会。”沈嘉盛声音冷然,“你只管放心和他一起双宿双飞好了。”如果燕娘见到他爹如今的情形,还能陪在他身边的话,将来他不介意将她葬在渣爹坟墓旁边。
燕娘立即转身走得飞快,生怕沈嘉盛反悔似的。
她走出很远了,忽然才想起,假如他们四人一个都没有在那场大火中死去,那场大火里被烧的遗骸,又是何人的?
雨下了很久,在将近一更天的时候才停。
沈嘉盛吹熄了灯,和衣躺在床上,脑海中因着燕娘的突然来临而有些乱。
他想起了那场大火,那混乱不堪的一夜,闯入的神秘刺客倒在血泊中,被烧得面目全非,他至今还记得,那具遗骸散发出来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
从那之后,他看到炙烤的兽类骨头,都不由自主的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沈嘉盛想着想着,忽然笑了。
他那些不堪的过往,能告诉香珠儿吗?
陆怀熙虽然算不上极好,但也勉勉强强吧。不过陆家规矩那么多,他能护着香珠儿吗?
一眨眼已经是六月末了,王公子杀害龙秋阳的案子仍旧悬而未决。
不过这桩案子拖得太久了,京师的老百姓早就不似当初那般热火朝天的讨论了,只是在茶余饭后调侃一声:“王公子怕是很快要无罪释放了。”
这日沈嘉盛收到了曾护院的来信。
尽管知晓表妹香珠儿早就嫁给了陆怀熙,他在心中仍旧有些许期待。
他拿了信,迫不及待寻了间茶馆,叫了茶点,迫不及待地将信拆开。
曾护院看来下了不少功夫,写的字看上去顺眼不少。
曾护院说,陆家分户别住了,陆怀熙从陆家出来,说自己没钱没地没有私产的,就这样住进了虞家香料铺子,早起给虞家二老奉茶,晚上给虞家二老打洗脚水,俨然有几分赘婿的架势呢。
最后曾护院在信中写道:“虞姑娘过得很不错,还请嘉盛公子勿要惦记。还有上回嘉盛公子所说阿清之事,她已经托了人照料阿清一二了。”
沈嘉盛看完信,不由得苦笑。
没想到陆家竟然分户别住了,陆怀熙还真成了虞家的赘婿。
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吧。
沈嘉盛将信收好,心中一直久悬的大石忽然落下,心头忽然觉得一阵轻松。
他拈了一块糕点,送进嘴中慢慢吃着。
门外光影骤暗,走出来一个挎着篮子的少女。
“劳驾称半斤桂花糕,半斤芋头糕。”少女清脆的声音道。
沈嘉盛讶然朝少女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