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0)

稍后窦春生经过一番梳洗前来拜见。

程嬷嬷上下打量她,这才觉得满意了,起身道:“走吧。”

一行人离开了掖庭局。

小安子在前头撑灯。

在跟随他们去长春宫的途中,窦春生不由得胡思乱想,实在想不透温淑妃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见自己。

她一点都不信程嬷嬷说的话。

长春宫。

温颜半躺在贵妃榻上,单手托腮打盹儿。

迷迷糊糊间,采青前来通报,说窦氏来了。

温颜打了个哈欠,困倦道:“领进来。”

窦春生由程嬷嬷领进寝宫。

贵妃榻上的少女生着一张银盘脸,眉眼弯弯,梳着秀丽圆髻,穿着一袭月白寝衣,通身都是官家娘子的娇气。

窦春生不敢看她,伏跪在地叩拜。

程嬷嬷则退到一旁。

温颜好奇打量跪在地上的女郎,说道:“抬起头来。”

窦春生依言抬头。

她的样貌生得平常,近四十的年纪,两鬓添了少许银丝,鼻梁上有小雀斑,眉骨处有一颗痣,非常显眼。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相貌平平的女郎,却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温颜从未见过这么明亮干净的眼眸。

哪怕被岁月磋磨,眼珠仍旧清透纯粹。

视线转移到程嬷嬷身上,吩咐道:“看座。”

程嬷嬷搬来椅子供窦春生就坐。

她却不敢,局促道:“奴婢是罪奴,断不敢受娘娘这等礼遇。”

温颜笑了笑,打开天窗说亮话,“窦娘子觉得我半夜把你从掖庭局里提出来,就是为了罚跪的吗?”

窦春生心中愈发狐疑,紧绷着神经道:“奴婢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温颜做了个手势。

程嬷嬷上前把她扶起。

窦春生温顺地坐到椅子上,两腿并拢,虽然落魄,官家娘子的教养还是有的。

温颜挺欣赏她的这份体面,“你同我仔细讲讲,是怎么把永福宫的宫女给医治死了。

“不得有半句虚言,若不然,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听到这话,窦春生心中诧异。

她强压下内心的翻涌,如实把永福宫宫女桃红的死亡细细道来。

温颜认真倾听。

窦春生严肃道:“桃红先前一直有妇症,月事淋漓不尽,身体亏空得厉害。

“奴婢曾与她诊过脉,也问过病情,推断她应是死于血崩症,且由胞宫癥瘕导致。”

胞宫癥瘕指的是子宫内有肿瘤。

温颜思索道:“非你用药导致的死亡?”

窦春生摇头道:“因着草药有限,奴婢开的方子都是常用的,不至于致人死亡。

“且奴婢与桃红姑娘无冤无仇,断没有杀她的动机。

“但她确实是与奴婢接触后没过多久就亡故,故而,奴婢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说话不疾不徐,吐字清晰,用非常客观的态度来叙说这件事,就好似局外人一般。

这样的态度倒是让温颜感觉好奇,说道:“听你这语气,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窦春生苦笑,“奴婢终究坏了宫里头的规矩,大限将至,也是应得的,怨不得他人。”

温颜:“你不怨桃红?”

窦春生摇头,神情里透着一股子悲悯,“都是苦命人,不怨。”

温颜缓缓道:“据我所知,窦娘子于永平八年入掖庭,想来你也清楚宫里头的规矩,为何不收手?”

窦春生垂首不语。

似想到了什么,她嘴唇动了动,黯然道:“记得小时候,阿娘曾与奴婢说过,医者仁心。

“这条路,是奴婢自己选的。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可是奴婢一生所学,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今日闯下祸来,奴婢无怨无悔,只是遗憾,十六篇《千金集》只成四篇。

“阿娘说女子难为,妇人之症碍于男女大防不敢启齿。

“奴婢到底轻狂了,竟妄想着著成《千金集》解女子之难……”

说到这里,她眼中的光黯淡下来。

在某一瞬间,温颜忽然明白她的眼神为什么清澈纯粹。

只因她是一个单纯至极的人。

医学,是她唯一的挚爱。

唯一愿意去献身的信仰。

“你那《千金集》都记录了些什么?”

窦春生腼腆道:“奴婢不才,记录的皆是奴婢看诊后遇到的病症与解方。”

温颜来了几分兴致,“且与我说说。”

于是窦春生耐心地同她讲述过往遇到的病例。

大多数都是妇科疾病。

这是温颜从未涉及到的领域,听得津津有味。

连一旁的程嬷嬷都竖起耳朵倾听。

那时窦春生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焕发出生机勃勃。

但凡涉及到她研究的医学相关,整个人一改平庸,眼睛炯炯有神,连鼻梁上的小雀斑都变得可爱起来。

温颜觉得她好像会发光。

就像现代的职业女性那般,自信又从容。

听着女郎兴致勃勃的讲述,看她一改先前的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