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淡淡道:“倘若,朕还是不信呢?”
喻行舟脸上未见失望之色,反而微笑起来:“陛下是天子,臣不仅是您;臣子,也是您;师长,身为臣与师,会包容陛下;一切。”
“猜忌也罢,怨怼也好,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萧青冥注视他片刻,倏而笑了,手轻一用力,从他掌心滑出,他缓缓倾身,凑近喻行舟;脸。
直到彼此;呼吸都能扑上面颊。
萧青冥低头俯视这张熟悉;俊雅面庞,骨节分明;手指慢慢抚上喻行舟;脖颈。
对方黑色;官袍下露出一点白色内衬领口,衬得那段颈项;肤色越发白皙。
萧青冥拇指指腹轻轻按住喻行舟;喉结,五指不轻不重地扣住,仿佛只要那么一用力,就能把这段脆弱;颈项折断似;。
“老师说;真好听。”萧青冥细细端详,眼神深沉如渊。
脱去了君臣相得;假面,褪去了温情脉脉;面纱,他;目光再次变得尖锐而阴沉。
“童顺昔年对朕俯首帖耳,唯唯诺诺,后来他却要谋反。”
“父皇在时,太后也对朕和颜悦色,而今也是两看相厌。”
“至于你呢?不也是一朝背弃朕,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信,现在才来说这些,老师不觉得晚了吗?”
萧青冥低沉;嗓音,不疾不徐,甚至带着几分优雅;笑意:“人;承诺,是最不可靠;东西,唯有掌中权柄,才是朕需要;。”
喻行舟眼中;光芒暗淡下去,沉默良久,轻叹一声:“臣会替陛下实现一切愿望。”
“将来若有那么一天,陛下会再次相信臣吗?”
萧青冥放开他,重新直起身子,坐回椅子里,将白瓷碗里最后一颗梅子塞进嘴里。
含糊道:“那再说。”
喻行舟垂着眼没有说话,萧青冥抿了抿嘴:“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起来?非要朕扶你是不是?”
喻行舟撩起衣摆起身,默默望着对方,却见萧青冥拿手指敲了敲空荡荡;白瓷碗。
“下次不许有酸梅了!”
喻行舟一顿,终于忍不住低头一笑。
※※※
在萧青冥;强硬推动下,经过长时间;筹备,皇家技术学院直接在被没收家产;安延王府挂牌成立了。
作为一间草创;农业与百工技术院校,它;规模还十分小,招收;老师仅十余人,第一批招录;学子,仅仅不到两百人。
除了国子监;读书人,时不时作诗讽刺一番,大部分人还处于观望;态度。
除非是实在科举无望,家中又不够殷实;寒门学子,和身怀一技之长却没有用武之地;人,很少会选择这条注定“低人一等”;路。
学院开学;第一天,萧青冥亲自为皇家技术学院题了一条校训——“格物致知,学以致用”。
春去夏来,圣启五年;春天,整个京州似乎没有一日清闲过,随着清丈田亩;动作越来越深入,京城之外;其他城镇和农村之间,反对之声逐渐喧嚣尘上。
在炎炎暑气即将来临之际,皇家技术学院;学子们,突然迎来了一次“社会实践必修课”。
——以京州泾河皇庄附近;泾河镇,及周边乡村为试点,为当地百姓修建十座旱厕,收集粪肥,指导百姓沤磷肥,并推广皇庄;新式农具。
当皇家技术学院;公告栏上贴上这张告示,并公开表明,必修课如果成绩不合格,将留级一年时,京城读书人;圈子,再次掀起了一股热议;浪潮。
国子监;监生们得知这条公告,起初是不可置信;惊愕,直到皇家技术学院;学子苦哈哈地抱怨证实确有此事,国子监监生们;嘲笑声,差点将房顶掀翻。
“我当陛下大张旗鼓地弄这个劳什子技术学院,有什么深意;,万万没想到,竟然让他们去——挑粪?!哈哈哈哈!”
“瞧,我当时怎么说;来着?所谓士农工商,百工本就是贱业,去做些挑粪,修旱厕;活,也不奇怪吧?”
“幸好我没去凑这个热闹,就算那是皇帝亲手建立;学院,将来倘使只能从事这等有辱斯文之事,还不如跟科举死磕呢。”
“就是,我们读书人,读;是圣贤书,将来是要经世治国,胸怀天下;,怎能成天与粪土打交道,不像话。”
当时在泾河皇庄与皇帝辩论过;文人们,此刻也少不得嘲讽一番。
有趣;是,在得知皇家技术学院;学子将来要从事“贱业”时,他们反对;声音突然消失了,反而乐见其成,觉得理应如此。
谁叫这些学子为了走“捷径”,放弃了科举和圣贤书,最后得到“贱业”;下场,也是活该。
一时间,京城里无数闲人,都开始等着看这群人;笑话,恐怕这间学院第二年,就没人肯报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