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赵秀云猜得没错,禾儿带着新钢笔在外面转悠一圈,得到的关注寥寥无几,大家都一窝蜂到王月婷家看新电视了。 王月婷是她的同班同学,两个人一样大,成绩不相上下,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姑娘,彼此竞争意识很强。 这些大人是不知道的,禾儿回来也不敢说家里买个电视吧,只能气鼓鼓地吃饭。 小孩子的心思,赵秀云不说摸准九分,也有六分,不理她,饭菜一盛:“快点吃,吃完把课文背了。” 虽然没有电视,可我的成绩好呀。 禾儿很快打起精神来:“妈妈,我明天可以带钢笔去学校吗?” 家属院的人看得到电视,王月婷又不能搬到学校去,还有很多朋友是大队公社人呢。 赵秀云有点不放心:“你爸三十块钱买的,丢了坏了你自己知道会怎么样。” 禾儿只差对天发誓:“我会超级超级小心的。” 不让她带,她生出办法也要带,小孩子就是这样。赵秀云有时候也惯孩子,无奈道:“行,带吧。” 方海插话:“你可以用钢笔写作业。” 这话一出,连苗苗都用“你在说什么啊”的眼神看爸爸。 禾儿觉得自己没有被关心,“哼”一声:“我们只能用铅笔,初中生才能用钢笔。” 铅笔写错了能改,小学生犯的错误有一箩筐,用钢笔圆珠笔写作业都是不可以的。 得,又犯错了。 方海讪讪:“对不起啊,爸爸不知道。” 要按他原来,疼孩子归疼孩子,给孩子道歉是绝无可能的,笑话,从来没听说做老子还要低头的。但谁叫孩子妈就是这么做的,人家就是更得孩子喜欢,有什么办法,只得照着做。 看吧,就这人,还是不够上心,赵秀云觉得自己平常没骂错他,又是瞪一眼,这可是基本的常识,都不懂的吗? 方海为自己辩解:“我没上过学,哪里知道。“ 勉勉强强情有可原,赵秀云怎么样也得给他找补:“爸爸给你买钢笔,你有说谢谢吗?” 一家人之间,还要谢谢,方海这么多年给家里寄钱,连谢的音都没听过,给孩子买颗糖都能得一句,不得不说,内心是极舒适的。 禾儿挥着拳头:“说了,我说了!” 方海:“有,下午就说了。” 这还差不多,赵秀云捏苗苗的脸:“那你有说吗?” 苗苗说话漏气:“缩了。” 可可爱爱,赵秀云忍不住揉她的头发。 方海这茬算过去,想着还是安安静静吃自己的饭,少说话少犯错。 不过禾儿不肯放过,又问:“爸爸为什么没上学?” 方海不知道怎么解释,一语带过:“因为奶奶没钱给爸爸上学。” 禾儿在公社职工院长大,里头的孩子都上得起学,最差也要小学毕业,对于穷得上不起学没什么概念,在她看来没钱最多就是像同学招弟那样,每顿只吃一个地瓜,但人家也上着学呢。 再加上日夜陪在身边的妈妈上过学,对学习非常重视、强调,久而久之她就觉得小孩子都该上学。但特有的敏锐让她知道问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哦”一声接着吃饭。 方海本来不觉得心酸,他人生最苦的日子都过去了,没人提起也不愿再多想。倒是夜里赵秀云颇有些小心翼翼替女儿解释,生怕伤了她爸那颗男子汉的心。 方海愣愣,不是,他看着是瓷做的吗?这么脆弱。 他把被子甩一下:“这有什么,本来就是穷得上不起,现在还是穷。” 人到三十,很多以前说不出,不好意思表露的情绪,都因为现在有不错的生活而敢用于表露。 方海还有些唏嘘:“以前队里好多人都羡慕你。” 赵秀云上小学的时候六岁,因为要到另一个大队去,来回耽误时间,干活的时间比别的小朋友少,再加上识字在农村是件很神圣的事,赵秀丽对一手带大、唯一活下来的妹妹又舍得,她过的日子在队里是不错的。 赵秀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大姐对她是没得说,不过都排在两个弟弟后面,要不是这件事上的分歧太大,姐妹俩还能好得跟以前似的。 她笑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禾儿会出去炫耀吗?因为我以前也会。” 她的童年玩伴基本都是不上学的,只有她一个人要做作业,偶尔就会用一种名为抱怨实则炫耀的语气说话。 “哎,作业好多,我都不想做,好烦啊。” 其实是炫耀自己可以上学。 同理类比,就是陈秀英总说生四个儿子是来讨债的,其实她不知道多得意自己生的全是儿子。 人本来就是不完美的,方海惊讶于她小时候还有这种小心思,也想起自己的。 “我第一次回家探亲,也是四处说当兵的辛苦,其实就是想让人家夸我厉害。” 衣锦还乡,翘尾巴有什么,大家都是普通人。 “你本来就厉害,没背景想转干本来就不容易,你在部队这么多年一路高升,都是靠自己。” “就是咬着牙,出来以后觉得这辈子不能这么下去,有了孩子以后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