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用罢早膳,舒婵在院子中间的凉棚下坐着,看兵士把归置好的箱笼往外搬,大的不多,三四个,小的多,都是些装日常用品的匣子,剔红漆的、黑漆嵌螺钿的,十来个,知雨和彩墨抱了个满怀,摞到下巴那了。
“公主,你瞧这天儿,蓝如海,云如浪,仙境似的!”胡尚宫笑道。
舒婵站起身把团扇搭眼前仰望着天,不知怎么的,她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渺茫之感,像似被海水包围,放眼望去,上不见顶,下不见底,没着没落的,四下沉寂,瘆人得很。她脑筋一阵抽痛,低头看见温在恒进了院门,她规规矩矩站着,等他近前来通报今日行程。
上回闹一出误会,她真觉得挺没脸见他的。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他可是门儿清。自己连根葱都算不上,至少葱还清清白白的呢,她是个戴罪之身,人家不过在她耳畔子边上说了句软话,她就自作多情的误以为人家对她有意思。结果呢?打脸打得好生疼!他是东都一等一的勋贵子弟,前程似锦,且素来老成持重,断然不会去做那舍本逐末的傻事。自己真是脑子浆糊了!
胡尚宫行过礼就走开了,温在恒进到凉棚下,问:“东西拾掇好了?”
“搬完这些就齐了。”舒婵道。
丫头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她今儿穿的是浅杏色的短襦和湖蓝色的长裙,站在暖阳和风里,整个人就像三月江南春水上的一缕轻烟。
起初她对他怀有恨意,看他的眼神畏惧中带着些许忿恨,后来他救了她几次,她心境也愈发开阔了,眼神中畏惧少了,忿恨消了。后来他主动亲近她,看得出她是有些懵懵懂懂,就差点破那层窗户纸了,可前儿晚上对她说的那番话,直接把她心头萌发的嫩芽给一把薅了去。所以,她现在对他,那叫一个坦荡疏离!
温在恒心下叹了口气,天知道他用心良苦!等离开这,甩掉柴峻,回去路上他有大把时间同她处,不急于一时。
“今个按计划会到骆驼城落脚,这一段山路多,不太好走,路上不耐颠簸了就下车来骑马,自个要多加小心。午间日头大,晒得慌,戴上帷帽,别怕麻烦,多喝水,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说出来。”温在恒嘱咐道。
舒婵一边应答,一边回想从何时开始他变得比李申还婆婆妈妈。她这么大个人了,有必要事无巨细的交代吗?好在她知晓了他的想法,否则难免又生误解。
“知道了,多谢舅舅提醒,这一路上劳你看顾,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越说越客气上了还!温在恒也不气,勾唇一笑,道:“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好好的,我才有奔头。”
舒婵愕然一怔,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她好好的,他才有奔头,也是啊!他担了皇差就是来护送她的,可不得盼着她好,他才好回去交差么?她压住心里泛起的苦涩,面上微微笑着,没再说什么。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甘州城往骆驼城这一带,山高沟深,路盘盘绕绕,崎岖难行。人在马车里坐着,颠得东摇西晃,头晕目眩。舒婵实在受不得了,弃车骑马,马还是温在恒送她那一匹。晌午日头倒不大,就是闷热得很,骑马虽然辛苦,也比在马车里摇骰子强。
山道忒窄,马车得贴着山岩走,坐在车里时头伸出窗外往另一边一瞧,乖乖!完全看不到路,只看到万丈悬崖,吓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儿!虽然路边上钉了桩子,用锁链拦着,可骑马的人也都贴着墙根走,胆儿小的干脆下马来地走。
群山环绕,望着一山更比一山高。西北的山不似中土的,多是光秃秃的石头山,黄褐、红褐的岩石裸露在外,四季寒暑任风吹日晒,恁地威武雄壮,一如西北的汉子,透着铁骨铮铮的气魄。
今个马匹也不知怎么了,不太听指挥,摇首摆尾尥蹶子,躁得很。王五奎恼火之下用鞭子抽打坐骑,那马儿性子也大,吃了痛就东奔西突,颠前踢后,一通暴跳,把王五奎甩了下来。王五奎摔了个四脚朝天,气得拔剑要宰了这畜生。这时,远处山壑间忽地惊起一群飞鸟,没头没脑的在空中急速盘旋,叽喳乱叫。
大伙儿正惊奇着,队伍前头又传来一阵骚乱。背阴的山道上,从潮湿的岩峰里爬出来无数的蟾蜍,大大小密密麻麻,蹦蹦跳跳,似倾巢而出。舒婵看了一眼,浑身打了个哆嗦,直觉脊背发凉,不禁抱紧了胳膊。
“军师,这天儿瞧着不对劲啊!”李申皱着眉头对诸葛子获道。
话音刚落,天空骤暗,黑压压似夜幕将至。诸葛子获这几日眼皮子总跳,天象有异,必生灾变,他凝神掐指一算,猛然睁大眼,喝道:“快走!怕是要地动了!”
“什么?这会儿?”李申震骇,千余人马辎重挤在这逼仄险陡的山道上,根本快不了!
“快!快!加速前进!”一向四平八稳的诸葛子获神色仓惶焦急,声音都变了调。打前阵的柴家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策马开道,一时间山道上留下了一滩又一滩蟾蜍的尸泥,气味令人作呕。后面步行的人几无下脚的干净地儿,只得硬着头皮忍着恶心踩上去。
舒婵吓白了脸,胃里一阵翻腾。柴峻退回来,不由分说把她抱起来放在身前,道:“你别看,闭上眼,我带你过去。”
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