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洒半山。
与天上的清冷不同,小镇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喜字映火,一排排随风摇曳,好似丰收的麦浪。
连家堡已是许久没这般热闹了。
连府的大门敞开着,流水席自庭院摆到了门外,席间觥筹交错,人人都在讨论连承业从上钧城游学回来的事情。有的说他在上钧城得了一番机缘,已是先天九重的高手;有的说他与大瀑剑宗的某位高人结了善缘,深得器重,随行的三位保镖就是佐证……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认为总有一天,年轻有为的连家少主必能带领连家堡重回上钧城。
这份滚烫且沉重的期盼也从外头传到了内院。
“少喝点吧。”
此时宁言正坐在连府内院的三层阁楼上,身旁的连承业也不知犯了什么浑,一直闷着声喝酒,直到看到他喝得面红耳赤身子打晃,终于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分明刚回家那会还意气风发的呢。
连承业打了个酒嗝,两只眼睛直瞪瞪得盯着面前海碗,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含糊不清道:“山野小菜,招待不周,还望、还望宁前辈不要介意。”
“招待不周?规格已经很高了好吧。”
宁言笑了笑,这话倒不是在客套。别看此处环境不如酒楼布置得花哨,不过菜做得极为讲究,金乳酥、浮闲治白龙、水天飞鸾脍……名字文雅,菜又精巧,远远超出了民间庖厨的水平。
连锐评家高海山都发出了“一口膏粱锦绣,二口人间烟火,可抚你我心”的感想。
至于路上提到的灵米,宁言也叨了两筷子,口感上和普通米粒没太大分别,可多嚼几下,气海运转的速度似乎还真比平时要快上几分。
虽说这点加成对如今的他来说只能算聊胜于无,但对于下三品的来说,已是无比珍贵。
连承业听到宁言的夸赞,嘴角咧了咧,硬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宁言看出他好像有心事,又联想起先前他们家人团聚时,连父曾拉着他进耳房说了几句话,遂问道:“遇上难事了?”
连承业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宁言一拍他后背:“啧,男子汉大丈夫,爽利些!”
连承业抿了抿嘴,握紧拳头,下意识望向不远处的连父。
今日既是为他接风的洗尘宴,也是一场意义非凡的家宴,因此族中宿老系数出席,连父身为当代家主,自然是要陪在诸多长辈身侧。因此哪怕明面上没有主桌副桌之分,实则一股莫名的肃杀氛围已经将小小的阁楼划分成两个世界。
当然这也和宁言等人刻意隐瞒了击杀宫雪松经过有关,否则哪还有几张桌的事,就算他们想骑着连家宿老吃饭,应该也不会有人敢提反对意见。
连承业突然重重叹了口气:“宁前辈,还记得我同你讲过连家堡的情况么?”
宁言点点头,“嗯”了一声。
说起这连家堡的来由,着实古怪,虽以连家二字命名,可连姓之人只占很少的一部分,除了本家正宗,旁支出三服以外便不得以连为姓。
如此古怪且不近人情的规定并不多见的,所以他印象还挺深刻。
连承业半转过身,晚风从窗口灌进阁楼,肆意飞舞的发丝轻轻掠过朦胧的醉眼,刹那间,楼下那一片葳蕤灯火也变得迷幻起来。
“外面这些人纵使不姓连,于我而言,却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血脉至亲。我连承业没甚大志气,也知自己天赋有限,只想在有生之年竭我所能护住连家堡安宁,那便不算是愧对列祖列宗了。”
“可宁前辈,要是有朝一日,连家堡都不在了,我又该如何是好……”
宁言正想出言安慰,说话间,连父提着酒樽向他们走来。
“承业,怎么喝这么多酒!”
连光佐是个干练的中年人,国字脸,浓眉虎目,身穿窄袖玄色袍子,从长相到行事作风都显得很正派,四个字形容便是不怒自威。
连承业立马端正好坐姿,嘴唇一阵嗫嚅,小声道:“爹。”
“犬子都与我说了,这番还要多谢三位侠士仗义出手,给犬子争取了使用灵符的机会。”
这是宁言路上教连承业的说辞,逻辑上也没太大破绽,连光佐自然是信了,忙完族老那边的事情,便马不停蹄赶过来见三几位年轻俊杰:“敬诸少侠一杯,也助三位武运昌隆,择日飞升!”
中洲武者无不以飞升上界为荣,只是这番话落在宁言等人耳中,就有些古怪了。他和高海山还好说,莫小音则是装都懒得装,直接翻了个白眼。
被当场拂了面子,连光佐也不在意,目光转向快要喝倒在桌上的儿子,不禁叹息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看看自己这样子,为父以后能放心把连家基业交到你手里。”
连承业低着头默然不语,仿佛是不敢面对强势的父亲。
只有宁言看到,他藏在桌下的拳头越攥越紧。
平心而论,连光佐并非是难相处的人,虽然年岁比之宁言等人大不少,但态度摆得极低,言语间也给足了尊重。他没有试探宁言几人的来历,也没有一味恭维吹捧,只是说些中洲江湖上的妙事,一时间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