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山猛的摇头,他也不想再听这几个人说时局,说起来都是一肚子气。
范永亨叹了口气。
“你的船,倒是可以跟你这搬家,我的厂就麻烦了,愿意收购的都是日本人。”
“日本人出价怎么样?”
周小山倒是觉得可以卖给日本人,当初天津八大棉纱厂,不管价格高低,七七事变之前都卖给日本人了,抗战胜利后,全部被国民政府收缴,最后便宜了四大家族,直到天津解放。
“他们想得到刘鸿生先生扩散的火柴技术,自然价格不错。”
“火柴大王的技术,当然不能卖,厂子我建议你卖给他,不仅厂房,设备,都卖给他,甚至可以把工人卖给他。”
“不可能,都跟着我多年的老兄弟,死我也要带去四川。再说,厂子宁可一把火烧了,也不愿意卖给日本人,不愿意给别人戳着脊梁骨骂汉奸。”
范永亨吼了起来,连陈绵远也怒目相视,仿佛周小山触碰了他们内心的底线。
“嗨,你拿到钱,去了四川,他们上哪里找你,再说了,工人对付鬼子两三个月,托个掌柜给他们买些火车票,夜里带上,统统南下,他还能吃了你。只不过千万不要把工人的事情写进协议,我怕国民政府助纣为虐,卖隐晦点。大不了说鬼子虐待工人,工人呆不住,自己南下投奔的你。”
周小山说完,张继先爆笑,这混球,不仅敢当面拿日本人比强盗,还敢设计坑日本人。
都是生意做老了的人,范永亨和陈绵远并不迂腐。
看见这小子没说完,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说实话,照东北的情况,天津一旦沦陷,不管是厂子,还是设备,轮船,日本人觉得有用的,都会用军队征用的名义强占,与其到时候白白便宜他们,还不如现在卖给他们,但是一定要坚持价格,起码够自己定一批设备,去四川复制你的厂子。至于卖掉的产业,万一我们那天打回来了呢?”
范永亨冷静下来了,觉得周小山说的有道理。
一个厂子,大部分投资下去,四五年都不能回本,那天我们打回来了,日本人就血本无归了。
“我建议二位,如果有志同道合的同僚,都觉得这个世道没法做生意了,干脆都高价卖给日本人,反正他们有那个野心,不卖最后也便宜他们,帮个忙,在商会多帮我动员一些实业家去四川。”
“很难,津门自古以来就是水陆码头,交通方便,不管是皮革厂,还是硝皮厂,肥皂厂,鞋厂,棉纱厂,染织厂,化工厂在这里形成了独特的上下游关系,这里既是原料集中地,又是货物集散地,到了四川,那个原料成本,运输成本就太吓人了。”
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周小山知道,让他们搬去四川重新创业,跟自己带一营兵来津门做说客一样的难。
“川西产牦牛,绵羊,皮革业虽然艰难,倒不是完全没有能力去开战业务,毕竟皮鞋做好,运到四川,也要产生运费不是,再说很多鞋厂都是德国料子,在那边一样可以通过长江航线进口皮革。高成本在西南也无非就是高价格销售。”
周小山说的是实话,有时候,货物也就是高成本,高卖价而已,虽然丢了沿海市场,可是还有内地啊。
这个时局,有什么比保住自己产业更重要的事情。
“小山老弟,既然我们两酒桌上厚着脸皮开始叫你一声老弟,你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我们两个会去同业商会帮你动员的,毕竟,抱团去四川,也不容易被欺负不是?”
“放心吧,四川人好客,不欺生,何况你们有大帅亲发电报作为护身符。”
三人哈哈大笑。
本来准备去北平的周小山没有走成。
一连三天,换上西装的周小山,都被范永亨,张继先带着,拜访,商会的实业同行。
游走于灯红酒绿之间。
常德胜,郑春华对面花花绿绿的大津门,很不适应。
倒是认识不少实业家,可惜没有一个答应跟他走,都说考虑考虑,也不知道是不是搪塞。
他专门去油漆厂拜访东家陈调浦,可人家在南京,忙着永利宁厂的事情。
深感挫败的家伙,觉得自己实在缺乏交际花的潜质,遗憾的跟三人说拜拜,没想到张继先让自己儿子张振华,陪他去北平。
周小山这才知道,他儿子居然是辅仁大学毕业的。
这可是北平学费最贵的教会大学!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样,枯燥,并且乏味。
不像特务营一帮丘八,每天跟着周小山出门的兵,晚上回来,还把弟兄们聚拢起来,摆摆今日见闻,分别说些玄龙门阵。
冯天魁在永州非常欣慰。
行千里路,读万卷书,才是这年代培养见识的正确打开方式。
特务营这些兵回来,从排长开始,当连长铁定没问题。
罗家烈,秦国梁也很意外。
这小子转性格了?
到了平津一个礼拜了,像一头驴一样,老老实实干活,没有搞事情?
“家烈,国梁,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放这小子全权负责平津的事情,连买什么都让他自己做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