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张辽这等谨慎的举动,乔琰自然不吝于夸赞了两句。
他话中所说的阴山不是指的阴山山脉本身,而是指的山脉之中的大青山,而他所说的阳山正是东面的乌拉山,也即狼山,两山之中河谷,就是那条固阳道,也被称为呼延道。
乔琰越过光禄塞的城墙朝着北方望去,这片嶙峋且泛红的前山在日暮中更有一种血色压境之感,她望了许久方才收回目光朝着张辽说道:“我有两件事劳烦文远去做。”
“乔侯吩咐便是。”
乔琰说道:“其一,我对边关到底不熟,尤其是出固阳道之外的范围,劳烦从光禄塞中遴选出两位向导来。”
以张辽武猛从事的身份是能做出这个调度的,反倒是乔琰不适合去做这件事。
“其二,此番出兵,你所率部从也必一道出关同行,这光禄塞中人手不足,我修书一封给五原郡太守,你替我送去,请他派拨一批人手前来,确保光禄塞内起码保留六百人驻守,以免被人乘虚而入。”
至于为何不继续在云中郡守军中迁调人手……
还得留着人手防备鲜卑呢。
“我这就去办。”
此时即将入夜,但并不影响消息的传递,尤其是这光禄塞内的守兵增加之事。
五原郡太守在这点人手调度上还是有自主权的,不过在将人送出后他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乔琰此前没有在塞外征战的经验,让人填补完边境守军就是了,等到幽州平乱之人返回后将人撤回,也便诸事一如往常。何必以县侯之尊冒这样的风险。
乔琰对此本想权当没看到,想了想又还是提笔回道:【禁足已久,需塞上放风。】
这话听来挺欠揍的,但想想她一贯以来的风格,又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何况大汉历来的年少英才谁没干出几件出格的事情,要不是担心乔琰折在关外他没法跟人交代,这五原郡太守甚至不想多说。
按理来说,乔琰要出塞追击此番来袭的胡人,是该当朝着中央上疏的。
但她在与五原郡太守和崔烈二人的信中都写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其中为求活命的白波贼正是这个利器,但这个打磨利器的时间花费了不少,若再行奏报中央后才能被准允出兵,必然延误战机。
那么她随后再上奏就是。
反正也不是没干过这事。
此外她在信中又说道,胡虏进犯,如不能给其一个教训,则并州恐有幽、冀之危。
张举与乌桓勾结的联合作战在前,幽州右北平太守、辽东太守以及护乌桓校尉相继罹难,倘若并州也有此祸,先死者何人?
距离固阳和光禄塞最近的太守,正是得了她来信的五原郡太守。
被乔琰信中所提及的这个可能性所震慑,五原太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无端觉得有些发凉。
再看对方这挥斥方遒意味的塞上放风,他决定闭嘴。
打吧打吧,起码还能确保他的人身安全呢这不是。
只是让乔琰有些意外的是,被这位五原太守送来光禄塞驻守的人中,还有一位熟人。
这一夜的两地飞马来信后乔琰小睡了一阵,就已经到了她与其他人所约定的出兵时间,在她策马而出光禄塞,恰好朝着这座边关回望而去的时候,对上了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容。
那是——梁仲宁。
他此刻身着盔甲,手执长戟,站在光禄塞的城墙上。
在这种头盔遮盖住了一部分面容的打扮中,乔琰能一眼将他认出来,还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过古怪了些。
与一众好奇于乐平侯到底是何许人也的士卒相比,他的表情显得复杂了许多。
但梁仲宁是该觉得有些茫然的。
他若如今还是个因为黄巾之乱的缘故,要接受戍边惩处的贼党囚徒,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被送来戍守光禄塞的人里绝不会有他。
但因为在这三年之内他的表现良好,更是在定期的派遣作战中有过杀敌的战绩,目前以正式戍边守军的身份存在。
虽然生活条件比起先前是好上了不少,但想来若不是因为乔琰,他大概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可是在这种正式的军队环境中他又渐渐意识到,他们掀起的黄巾起义看起来如火如荼,实际上是个多么容易为人所击破的存在。
何况乔琰,不,应该说是乐平侯,在并州境内所做种种,又桩桩件件都是安定民生的好事。
前年冬日他跟同袍一道围着篝火取暖用饭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在说起,若非乔侯将并州境内的蝗灾快速平定了下来,若并州真起了粮荒,头一个饿死的便是他们这些人。
梁仲宁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乔琰这还算是间接对他有了救命之恩。
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他此前从未想到会出现的场面,他正在目送对方出征塞外。
别管她如今手下的白波贼和黑山贼是否都是在最开始起义的时候,打着黄巾军的旗号,以至于当他们为乔琰所驱策之时,让梁仲宁有种说不出的画面既视感——
无可否认的是,她此时所做的,实在该当算是保境安民之事。
想到这里,梁仲宁那种复杂的目光又变成了释然和尊敬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