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混乱的交战场面中,董卓也依然毫不怀疑对方夺命的可能性。
虽然他无法理解,为何此人对于杀他有这样一种近乎于迫切的需求,但他与身后的其余骑兵部从骑着大宛宝马而来,着实形成了一支悍勇难匹的锋刀,扎进了队伍之中。
宝马名驹决定了他们行路的速度和交战中的持久性,此人挥动方天画戟之际的纵横捭阖,则有若给其画龙点睛。
凡其策马而过的路线上,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他的攻势。
以至于明明那方天画戟明明还没有朝着他的脖子斩落,也好像已于乱战之中,带来了一阵凛冽的劲风。
此为必杀之势!
哪怕明知两人是敌非友,董卓也很难不对这等英武将才报以欣赏的目光。
也或许当他看向那匹赤兔的时候,他看向的是一个还没有彻底死掉的征战梦想。
他更是在一瞬间想到了一个画面。
在他被李傕以他已老了的理由夺权的那个中午,他在午睡的睡梦中曾经梦到过这样的场面。
那个无法看清的身影骑马朝着他追击的画面,分明和眼前重合在了一起。
而当董卓顺势朝着吕布的身后望去,在后方的烟尘之中他又看到了另外几支骑兵。
其中尤为醒目的,正是他先前看到那支羽箭的主人。
在这日未近午,也未彻底沾染上秋色的一片煌煌辉照中,对方踏开战场的血色而来,带着一种迫人的锋芒。
以至于当她身处在光影中的时候,便宛然一轮初升的太阳,和他这个狼狈得连李傕都已经解决不了的“老贼”,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
或许——
李傕说他已经老了并不是个错误的说法。
乔琰是如何能先后攻破李应樊稠等人往凉州的进军,以及关中沿线上郿坞的阻拦,在此时已经不那么重要。
在此刻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她于交战的近处,将先前的羽箭换成了双尖的长枪,那横扫转刺之间,比起杀向他的那人,更有一派领袖群伦的激荡。
赤红的马匹和在风中翻飞的玄色斗篷,形成了一片深沉却也其势灼灼的烈火。
这也正是她所率领的骑兵里烧起的第一团火!
是这支队伍的信念所在。
正因为董卓也曾经在自己的军队中处在这样的位置,所以他比谁都要看得清楚,她哪里是什么凭借着少年意气一腔热血来统帅这支队伍的!
当她掀起这狂炽浪潮的时候,她心中必然有一番清醒而执着的认知。
这才让她的部从随着着她长枪所指而战,便宛如那枪尖之上绽放开的一朵寒芒。
其中的一点寒芒,已杀到了他董卓的面前!
与此同时,乔琰队伍之中的先锋已簇拥着她,杀入了先前董卓李傕部将交锋最激烈的位置。
董卓清楚地看到,在那些倒下的骏马与骑兵中,一个让他熟悉的身影随着乔琰的指令被捞了上来。
混战中难以避免的马蹄践踏,让董白所遭受的绝不只是箭伤和落马的摔伤而已。
她此时已趋于气息奄奄的状态,却好像还隐约朝着董卓所在的方向,投来了一道拼尽全力才能调转的目光。
董卓不由浑身一震。
这是一道让他不敢去看却也不得不看的目光。
于是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拔出了手边的长刀,朝着迎头的方天画戟招架而去。
他心中心绪复杂。
被李傕的反叛打落谷底,让他重新想到昔日的英雄气魄。
被孙女的舍命相救,激发出了最后的一点血性。
被吕布的追杀,让他在生死临头之际,看到了这匹本属于他的坐骑将会呈现出的可能性。
他又为何不能在此时……
董卓忽而朝着这方天画戟的主人高声喝道:“来将何人?”
吕布丝毫没有意识到董卓此刻的这一番心理波折,但或许他就算意识到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同样高声回道:“我乃五原吕奉先!”
董卓记住了这个名字,也在这一瞬间将手中的长刀划出了烈烈的破空之声。
在那些为人所背叛的怨憎、在那些尚有忠心之人拥护的动容、在那些对过往所为之事的悔恨情绪到了最后,董卓心中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个想法——
就算是死,他也要像是个西凉人一样死去。
而不是在未央宫的偏殿内吃着**牛骨,无人所知地死去!
乔琰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董卓朝着吕布迎战而去的姿态里,倒是让人隐约记起他确实是个枭雄,是从凉州结交四邻的豪强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可惜,他日益增长的年纪已经让他的两臂滋生了赘肉,他懈怠享乐的态度让他的刀兵再不可能用得如先前一样圆润自如,他此刻昙花一现的醒悟背后,也还有许许多多无形的锁链在限制着他的脚步。
在这座无法挣脱的囚牢中,他挥刀,也只是让自己有个体面的死法。
而吕布,无论代表着的是她的意志,还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成为赤兔的主人,都不会让自己失手!
这不仅仅是宿命一战,也是必胜之战!
那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