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祢衡回道:“我也没种过,所以我路过田边的时候都踮着脚走路,生怕踩在田埂上会对两旁的农田造成影响,挺挡光的。”
淳于嘉:“……?”
祢衡又问:“您打过仗吗?”
淳于嘉还是摇了摇头。
祢衡道:“我也没打过,所以我一般情况下都绕着那些士卒走,因为我知道他们一个能打五个我,像我这种容易得罪人的,也可能被人直接套麻袋打,那就更难打得过了。”
“……”祢衡还真在之前那出征文活动的时候被人用套麻袋下黑手的方式打过,以至于他这话说起来还怪有可信度的。
但他忽然问答的这两句话,在让淳于嘉一头雾水的同时,也怎么听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皱了皱眉头,意识到祢衡可能不是来跟他同仇敌忾的,连忙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祢衡回道:“诗中有言,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我看淳于大夫就是这样的情况了。”
“你!”
祢衡坦然地摊了摊手,“说句实话而已,淳于大夫不通田事,不通战事,若是和我一般每日诗文并茶酒下肚,街上漫游,茶馆闲听,偶尔往那弘文馆里走一遭,沾一沾大儒的风雅习气,倒也不失为一番文士狂生之态,却非要对自己不擅长的东西指手画脚,算是什么道理。”
他顿了顿,又道:“对了,淳于大夫饱学,想来也是听过竖刁这个名字的?”
“昔年管夷吾曾经对竖刁做出过一个评价,叫做——人情莫过爱其身者,竖刁不爱其身,岂能爱君乎?淳于大夫倒也应了这句话。”
“不懂装懂,妄言非议,是不爱己身之名,人不爱己,何能爱君,这道理已有人做出了个验证了,那么淳于大夫又当真爱君吗?何言什么尽快令天下一统!”
淳于嘉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祢衡提到的竖刁是何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竖刁、易牙、开方三人,便是那春秋霸主齐桓公身边的小人。
竖刁为了取信于齐桓公,表示对他的忠心,甚至将自己给阉割了,为此管仲做出了一句评价,竖刁这个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又怎么能希望他会爱自己的君主呢?
果然,在齐桓公病危的时候,竖刁就和他的狐朋狗党一起作乱,甚至让齐桓公最终饿死,印证了管仲的那句话。
祢衡的这套诡辩逻辑便是在说,他淳于嘉对自己不懂的东西也要指指点点,是连自己的名声都不爱惜,同样的,不爱惜自己的人也不会爱君,那他还非要为了天下一统的进军大业提建议,那可真是其心可诛啊。
至于祢衡自己爱不爱身,爱不爱君,可没有什么好让人指摘的,反正他自己也不出仕,两袖清风,乐得自在!
这甚至还只是祢衡这出街头挑衅的开头而已。
也难怪,等到乔琰收到消息的时候,淳于嘉都已经气到吐血了。
从见到了这两人吵架全过程的人口中听到了这番交谈,乔琰很难不觉得,祢衡这厮看起来都顺眼了不少。
要说会骂,还是要看这些喷子啊。
他甚至到了现在还没消停,缓过劲来的淳于嘉一副要跟祢衡算账的样子,他便颇为无奈地叹道:“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哎,可悲可叹呐。”①
淳于嘉终于在此时看到乔琰出现在了这里,转头喝道:“大司马,你竟让人如此辱我!”
忽然被调转了火力,乔琰也挺无辜的,“您这就错怪我了吧,我向来不说假话的。我要驳斥你的话在朝堂上都已说了个明白了。何必夸大其词呢?”
“竖刁为阉宦奸臣,您却在昔日为党锢之祸中士人一党,同样遭到了牢狱之祸,将您比作谁也不能比作竖刁。此人扶持公子无亏即位,令齐国内乱,您却跟陛下之子无有私交。这也是一处不符之处。”
董卓都得说,她在写檄文的时候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扎心事实。
“倘若祢仲平此举出自我的授意,我横竖都要将他的词给改上一改。您说是不是?”
祢衡这些话不符合她的审美啊。
淳于嘉面色越发涨红。
别看乔琰说的话是在将他和竖刁之流撇开关系,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一件事做出驳斥,那就是祢衡对淳于嘉最本质的指责——
他本事没多少,非要越界到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之中多话。
一想到自己再次见到这位公务繁忙的大司马,居然是因为被祢衡给当街骂吐了血,淳于嘉更是有种气血上涌,要再吐一口血的冲动。
哪怕周遭围观的人群都在此时被金吾卫给疏散走了,留在此地听到乔琰这句话的人并不太多,淳于嘉还是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乔琰跟祢衡隔着救治淳于嘉的医护人员对视了一眼。
在这一刻,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把最后一根稻草甩锅到了对方的身上。
这可不能怪她(他)啊……
------
有了淳于嘉这个先例在,为了防止自己遭到这种难以回应的语言打击,长安城中就算对乔琰这个抉择有些反对建议的,也都没敢在这种风口浪尖上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