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虞也被乔琰这神来一笔给打懵了。
在她这话中的坦荡面前,他甚至要觉得,自己先前对她做出的揣测,简直是对她的不当指摘。
而她已抬手示意皇甫嵩且先不必开口,便顺着这自省之说接着说了下去。
“承蒙陛下信赖,徐州扬州有变后的官职委任,并未派遣朝中官吏前来实地走访探查,再由尚书台做出决断,便已先行批复准允。人人都道我有识人之明,然此为陛下信托于臣子之举,实非我选贤举能之功,不该凭此自傲。”
“自我抵洛阳以来,遍览二月间造册信息,深觉此地官吏不足,当先反应竟非上报尚书台,由陛下在长安决定填补官吏人选,而是意图将右扶风直接调度至弘农郡内接任。”
“洛阳与长安同属司隶,却先有独/裁之想,后有上有天子之念,此非臣子所为。若非曹孟德指摘,几乎令我再犯大错。”
“此为其一。”
真是好一个此为其一!
说句实话,在乔琰将此事剖开在这长安朝堂上之前,倘若她直接说自己想要将卫觊从右扶风的位置调度到弘农郡去,甚至不会有人觉得其中有何不妥。
就连先前听到过乔琰有这等想法的荀彧都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
但在乔琰将这等决断官职的僭越之行披露在朝堂上的那一刻,众人却陡然意识到,在这数年间大司马的积威和权柄居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让他们都本能地觉得,这本就是大司马的决策范围。
然当真如此吗?
大司马确实有着凌驾于三公的权柄,甚至可以同时执掌军政两方的大权,可乔琰不是“王凤专权,五侯当朝”时期的王凤、王莽等人,刘虞也不是沉湎酒色荒废政事的汉成帝。
出现这样的越权如寻常的举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是一种完全扭曲的朝堂生态。
促成此种局面的其中一位“元凶”已经在此请罪,放任此种局势出现的刘虞和其余朝臣都只觉自己的脑袋像是在突如其来之间遭到了一记重锤。
还未等刘虞接话,乔琰已接着说了下去。
“军事行动为求保密,奉行兵贵神速之道,确可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自行决断。然天下相争,兵戈之利实为要害。此事可瞒于敌,不可瞒于君上。”
“去岁辽东之战,海船上装有拍竿利器,改良钩爪木桥,便并未对长安城中有所交代。神臂弓营始终未曾向天子汇报其连弩装备,便已投身幽州战场,用以威慑冀州。而今又有一雷火之器用于扬州震慑愚民,根除其中宣扬神仙道教之人,依然对陛下隐瞒……实为臣之大过。”
“炸药之物,虽幼童怀之也可伤人致命,怎能怀刃自守?”
“此为其二。”
这话依然像是一道惊雷砸在了朝堂之上。
将近四年的时间里,意图投效长安朝廷的武将其实都已知道,要有立战功的机会,就直接投效到大司马麾下就是,否则只能成为金吾卫把守长安城的一员。
所以此刻朝堂之上的大多是文官。
对他们来说,军队之中的武器变革原本就是可知道也可不知道的,他们只需要知道今日大司马出兵,又攻破了哪一处,明日大司马转道,又取得了何处战场上的胜利。
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光是去年和今年的几次交战里,便已有数种他们不曾听闻名字的武器登上战场了。
尤其是被乔琰称为幼童拿着也能伤人的炸药,听上去便不像是什么寻常的事物。
这东西该当交给天子吗?
倘若按照四海之内均为天子所有的道理,是该当上交的。
但好像只将其把握在大司马的手中,并不算是什么太应当为人所诟病的东西,也便是乔琰在此刻将其作为她有“谋反之实”的理由,的确可以和上一条并列罢了。
她又说了下去:“天下有识之士,有潜质为官一方之人,本该均为天子门生,然乐平学院独立在外,考校之法由我所出,官员委任由我举荐,名为令乐平居住群山庇护之内,于避世之地栽培贤才,造就学问,实有培养私兵之嫌。”
“此为其三。”
乔琰的语气说到这里,并未让人听出其中有任何因手握重权而借机威胁的意思,也并没有寻常请罪之人的忐忑。
起码从本不希望她给自己下此定论的皇甫嵩看来,与其说她这是请罪,不如说她这是在以一种陈述的口吻将她确实有些越界的举动剖白在大庭广众之下。
曹操与她在虎牢关的会面促成了她的这番陈说,毕竟倘若此事会被曹操提点出来,也极有可能会变成他人用来挑拨长安朝廷关系的由头。
所以她必须抢先一步。
与其等到有人来将此事以批驳的口吻说出,还不如由她自己来先做出一番审判!
而现在,她已又朝着刘虞行了一礼,将这个问题彻底移交到了对方的面前。
“臣确有不尊法令、疑似非臣之举,请陛下圣决惩戒,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
在场之人里王允等有压制乔琰意图的,看着乔琰的表现不由面色复杂。
刘虞到底能不能对乔琰做出真正意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