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准备伸手去取一旁的木桶之时却陡然意识到,这皇宫之中的水井是没有打得很深的,这也就意味着,经历了接连两年的旱灾,此地的水井应当早已经干枯了才对。
他当即放下了水桶朝着水井中看去,果见这水井中已无倒映着天光的水色,只剩下了底下的一片干涸。
在这水井的底部最为醒目的赫然是一支毛笔,乃是刘协当年不慎丢入水井之中的,如今随着水流干涸倒是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种意外出现的旧日事物让他本能地将目光多停留在了此地一会儿,也便是这倏忽之间的视线停顿,刘协陡然发觉这水井的底部边缘好像还有个东西。
那是一块油布包,包裹着一个似乎是方形的物体。
因水井之下的光线幽暗,加上那块油布也是近乎于土色的,这才没让他在一个照面之间发觉此物的存在。
油布包……
刘协思前想后也没记起自己有将这样的东西丢弃在井底。
按说此时的好奇心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好处,他既未曾发现那金钟之声是从何处发出的,便应当直接转身离去就是。
但大抵是因为这出故地重游已随着幼年时期记忆的一幕幕回现让他对于自己所处之地有了几分恋旧的情绪,他又迟疑了一瞬,还是决定将这包裹打捞上来,看看里面的底细。
油布包隐约透露出的方形轮廓让他直觉这不会是个寻常的丢弃之物,他从自己的卧房中寻找了一番,找到了一根铁钩,而后用还勉强能用的水井绳索将其垂挂了下去。
要不是这几年间的农户生涯,刘协要成功将这个铁钩挂上那油布包的打结缝隙,而后顺势将其提起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好在,这份经历的存在让这个布包还是成功到了他的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当他的手放在这个积累了不少尘土的油布包一角的时候,他竟忽觉有几分心悸。
这静谧的洛阳北宫之内一时之间只能听得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还迟疑些什么。”刘协自嘲地小声说道,将手重新放回到了这包裹之上。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油布包之中并不是木盒,而是个铁盒,还是个堪称严丝合缝的铁盒。
不过或许是太过着急的缘故,这铁盒上居然并未再装上个锁扣,以防被其他人打开。
刘协小心地将这个边缘有些锈蚀的铁盒打开,随后从中取出了个木盒。
到了此刻,他先前还当是在查验汉宫遗物的心情已经彻底变了,倘若有人能与他面对面而坐,便不难发现,当这个木盒入手的那一刻,刘协的脸色变得尤为严肃。
他见过这个盒子。
父皇还在天子位上的时候,刘协曾经在玉堂殿中见到过这个盒子!
这是……那个装有传国玉玺的盒子!
早在董卓攻入洛阳之时,那传国玉玺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这玉玺到底是在战乱中被什么人给捡走偷偷私藏了起来,还是在当年被父皇托付给张让这等近臣后被他们藏匿到了个安全的地方,随着张让身死于邙山彻底消失不见。
整整六年多的时间里,这个传国玉玺始终没有出现,这才让那长安朝廷和邺城朝廷固然都有着一套对方并非正统的说辞,却都不能拿出自己才是大汉正统的证明。
刘协本以为,可能等到天下重归一统的那一刻,这个传国玉玺都不会出现了,而是随着洛阳再不复都城之名,就此消失在世人的眼中。
当他在汉中地界上以一个平民身份过活的时候,他甚至无比希望这个传国玉玺千万不要在一个不该出现的时候落在他那兄长的手上。
但刘协怎么也没想到,就像在做梦一般,他重新回到了这个“故居”,而这传国玉玺竟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不,不对,现在还只是个外壳而已,并不代表着这个木盒之中便装着玉玺。
可当刘协将这个木盒放在手中的时候,入手的重量让他直觉这并不是个空盒。
在打开木盒卡扣的那一刻,他的手甚至有几分颤抖。
木盒盖子在他的面前掀开,露出了里面的那枚……玉玺。
的确是玉玺!
在玉玺之上因为边角磕碰而出现的金质包边,玉玺那上好的和田玉材质,这四寸见方的大小,还有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都与刘协印象之中的别无二致。
在认出此物的那一刻,刘协甚至想着,他是不是应当将这东西重新放回到木盒、铁盒以及油布包的三重包裹之中,将其重新放回井底,或者放到一个更加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谁让这玉玺实在是个烫手山芋,他也早已不是大汉天子!
但在这个念头闪过的同时,他的心中也不由浮现出了另外的一个想法。
为何这个玉玺会被藏匿在他还是皇子时候的居所之中?
这是否是出自于父皇生前的授意,包含着对他的某种期许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刘协便觉得倘若他将这个玉玺重新放到不见天日的地方,甚至让其在随后的数年里也无法被人知晓其所在,他就实在是个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