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周聿白仰靠在椅背上,脑袋里是老太太对他的那句嘱托,他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儿。
他揉了揉眉心,问宋承良:“老太太近来身子怎么样?叫过医生没?”
宋承良:“每天血压这些都按时查着,前些日子说老是觉着累,也让医生看过,说来说去也还是之前的老毛病。”
吴盈秀的身体经过前几年的一场大病,就越发一年不如一年,虽然一直小心翼翼地调养着,但人老了,身体的各项机能也都不复从前,一点感冒咳嗽的,都能耗掉人不少精力。
周聿白还是有些不放心,“明儿再跟院里的人说一声,让医生再来给老太太好好做个检查。”
宋承良应好,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车子在信号灯前稳稳停下,红色的灯光将车流按下了暂停键。
白日里下的雪基本上都铲到了路边,只是天一黑,温度骤降了几分,路面上还是结了一层冰。
周聿白的视线落到车窗外的人行道上,商户的灯光照亮门口的一方天地,柔和的光束映照出几个堆得歪歪扭扭雪人的轮廓,鼻子的位置上插着半截胡萝卜,伫立在路边,不知是谁的玩闹之作。
他小时候也堆过几回,大了……也有,陪着桑南溪一块堆。
堆了许多回。
桑南溪在宜城少见这样的大雪,所以每逢雪天她总是格外兴奋。
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她从一入冬的时候就开始盼下雪。
每天除了看天气预报,还要时不时地拽着他问上一句:“阿白,究竟什么时候才会下雪?”
“快了吧。”
那年下雪晚,到一月初才下雪,桑南溪还为此长吁短叹了好几天。
那天清晨的时候,他正睡着,就被小姑娘的尖叫声惊醒。
她穿了条睡裙蹦跶得极欢,跳到床上来拉他:“阿白,阿白!下雪了!”
路灯还没关,白雪已经覆盖了整座城市。
周聿白实在不能理解她对落雪的执着,却还是禁不住她闹,穿了衣服跟她往楼下去。
电梯下降的几分钟,她也不见消停,目光闪烁着看他:“我们堆个雪人好不好?”
周聿白替她把帽子戴好,捏了捏她的鼻子:“好。”
他们到楼下的时候雪还正落着,她的脚印一深一浅跑在前面,找了块空地,蹲在那里盘雪球。
周聿白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下雪天的清晨六点,天都没亮,在这蹲着陪着她一块团雪球。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就算穿得严严实实的,也经不住一直受着冷风吹。
一会儿的功夫,桑南溪把两个小雪球一叠,摘了两片叶子算是眼睛,草草了事。
偏她还在那喜滋滋地把手机递给他:“迷你版雪人,大功告成,阿白,你帮我拍个照。”
“咔嚓”几张,桑南溪满意至极。
朝着他伸手,讪笑一声:“腿麻了,拉我起来。”
雪花飘落在她的眼睫上随着她忽闪的眼睛扑簌簌地扇动,鼻头被冻得发红,嘴却咧得开怀。
周聿白拉住她的手将她拽了起来。
她站得快,又没吃早饭,脑袋磕在他的胸膛上喊:“诶哟哟,晕,你让我缓一会儿。”
“说了先吃早饭,非那么着急。”周聿白扶着她,担心得眉头都拧了起来。
桑南溪讨好地笑笑,“你背我回去嘛。”
周聿白无奈地叹了口气,“站稳了?”
“嗯。”
他刚蹲下身子,桑南溪就跳了上来,腿夹着他的腰,大手一挥:“出发。”
几步路的距离,让她指挥出一种千军万马的气势。
“阿白。”
“嗯?”
“我喜欢你。”
周聿白失笑:“我知道。”
桑南溪不满,嘟着嘴抱怨:“你应该说我也是。”
“好……我,桑南溪!”周聿白厉声警告。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脱了手套,冰凉的手伸入他围巾下,整个人都被冰得一惊。
桑南溪却是“咯咯咯”地笑得开怀,撒着娇说:“冷了嘛,暖暖手。”
“我错了嘛,亲一口,亲一口就不气了。”
她的笑声,求饶声在这座尚未苏醒的城市中回荡,最终刻入心底,成就了他在冬日里最荒诞浪漫的记忆。
周聿白突然发问:“今儿几号了?”
日子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天天过下去,没盼头,对于日期的翻动都变得麻木。
“五号了。”
周聿白又重新阖上眼,脑子里莫名冒出个念头,快到她生日了。
红色的信号灯闪烁,几秒的倒计时似是在给人将思绪抽回的时间。
车子碾过冰面,摩擦时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隔着窗户隐隐传来,像不知是谁发出的讥笑声,听得人心烦意乱。
周聿白的脸色实在太差,进电梯的时候宋承良还在问:“先生,不然明儿让医生也来给您做个检查。”
周聿白拒绝得果断:“不用,我自己身子自己清楚。”
电梯在一楼停下,下雪天,来这间以景观着名的酒店游客不少,人群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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