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畔,四行仓库。
深沉的夜色笼罩在了这片大地之上,漆黑的夜幕中,四行仓库的阴影如同一只静静盘踞,不怒自威的山林猛虎一般。
那些黑洞洞的窗口犹如即将吞噬一切的深渊。
在五楼,一处用沙袋遮掩住的窗口处,谢晋元负着手,伫立窗前,沉默着看着最下方的隐簇黑影,这悄然移动着的团团黑影,正是那些自认为掩饰完美,没有被守军发现,即将发起偷袭的日军。
“团长,要让兄弟们现在开枪吗?”上官志标站在谢晋元身旁,他神色紧张,喉咙微动,右手紧紧抓着信号枪,食指贴在扳机上,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不急,再等等,水道里的日军还没上岸。”谢晋元低沉的声音响起。“志标,不要紧张。”
上官志标闻言,这才恍然间惊觉,自己手上那一直带着的白色手套,竟在不知不觉中被沁出的汗水所浸透,贴在手掌上,风吹过,传来的冰凉的感觉让上官志标忍不住摇了摇手腕。
......
一楼。
九、十排的国军守军们正悄然隐藏在水道周边,在钢架楼梯后,水道通道上以及两边的,在下午构筑完成的沙袋工事掩体后,都布满了黑洞洞的枪口。
有风吹来,那燃烧着的火焰忽而间飘忽不定,在冰冷黑硬的地上映出了那些张牙舞爪,恍若魔鬼一般的,被拉扯的细长的黑色影子。
在一处掩体后,时刻警惕注视着前方水道动静的朱胜忠,忽然间闻到了一股骚味,转头看去,发现那个带着眼镜的老算盘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原本配发给他的枪,也被丢在一边。
“你干什么!拿起枪!去你的防守位!”朱胜忠瞪着眼睛,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怒意,竭力压低声音,然后对着老算盘用近乎咆哮的语气低喝道。
“不行的....我只是一个算账的....不行.....”老算盘双手捂着脑袋,将头埋进双腿,浑身发抖着,用很低的,带着颤音的声音,喃喃道。
“他妈的!”
“羊拐!你去看着他,别让他拖我们后腿!”
头上戴着钢盔,肩上挂着子弹的羊拐转头看了一眼发抖着的老算盘,然后踢了踢身边的提老铁。“你去,打他一巴掌,不行就砸他一下,别因为这孙子让我们都暴露。”
“不去!”提老铁眼睛睁大,瞪了一眼仍是一副不羁模样的羊拐,伸手拍了拍被踢的裤子,又嫌弃地看了一眼老算盘,和他身前那片被打湿的地面,将头转到了水道边。
“你们他妈的!”朱胜忠恨恨地瞪了这不听管教的几人一眼,心中又后悔着起来没给他们这帮逃兵当场枪毙,然后一把抓着枪,起身弯腰朝着老算盘跑去。
“拿着枪!”朱胜忠瞪着老算盘,把枪强行塞进他的怀里,但却只是被再度推到一边。
“你!”朱胜忠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间身后水道传来了阵阵水流声,朱胜忠一愣,再也顾不上老算盘,立刻转身回到了防守位。
......
“哗——哗——”
水流声越来越密集,忽然的,一颗脑袋从水里探了出来,这颗脑袋左右望了望,然后再度沉下,不过数秒,哗哗的出水声就连成了片,在短短十余秒,水道就被那些密集的脑袋给占满。
领头的日军队长浮出水面,看着周围的仓库内一片寂静,从嘴里取下了一直衔着的匕首,然后用力挥动胳膊,接到信号,水里的日军顿时间全都浮出水面,分成两队,从水道的左右两侧涌了上来。
......
“打!”看着从水道里偷袭的日军全部浮出水面,并在以极快的速度上岸,九,十两排的排长不约而同的开枪,先后两声带着炽烈怒意的大吼,顿时间响彻整个一楼。
早已埋伏多时的守军们,纷纷扣动手中的扳机,无数炽热的子弹带着强烈的愤怒和仇恨,如同暴雨梨花一般,穿透了这些没有丝毫防备的日军的身体。
这些上一秒还在做着大杀特杀守军的偷袭美梦的日军,在下一秒就被无数无情的子弹打成了蜂窝。大团的红色从他们身上爆开,血,瞬间就染红了整个河道.......
......
五楼,沉默地站在黑暗中,紧紧盯着下方,那已经快要贴近到仓库墙边的日军的谢晋元,忽而听到楼下有密集的清脆枪声响起,那快要蹙成一团的眉头顿时间松开,一直紧握着的手也在瞬间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的落下。
“开枪!”
“啪!”一旁一直瞪着眼睛,时刻提着根弦的上官志标,听到开枪两个字,没有丝毫迟疑地,立刻将手中的信号枪举起,对着窗外扣动了扳机,一颗莹莹的照明弹带着摇曳的烟迹升到半空,发出的强烈的刺目的光,顿时间就将下方的空地照成了白昼。
而那些弯着腰的,全副武装的日军的身影,也在瞬间就暴露在楼内众人眼前。
“纳尼!?”领头的日军指挥官正准备下令进攻,却忽然发现自己竟能看清周围的景物,抬头,一颗照明弹正幽幽地从半空落下,于是他不由得发出了这样一句下意识的疑问。
然而却并没有人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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