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胤礽闻言,悚然一惊,终于回过神来,从椅子上站起,不安得来回踱步。
朱天保劝道:“依奴才看来,主子也不必过于忧虑。此事是危机并存、危中有机、危可转机。”
“其他阿哥把您推到前面。您站在最前面,又占着储君的大义,岂止是挡箭牌,更是改革的大旗。这改革已经和您系于一身,为了改革,皇上也要保您,众阿哥也要拥护您。”
“对!刀俎之鱼还要蹦几蹦!”太子立定道:“既然不能退,我就更进一步,与改革彻底绑在一起!”
太子收拾心情,当下就让朱天保去将东宫诸僚臣都叫过来,把康熙和众阿哥的改革策略细细说了,众人按照太子提供的信息条分缕析,又拾遗补缺,帮太子把改革思路明确梳理了出来,这样密密细细不知议了多久,直到何柱进来请太子用膳,才发现天色竟已放黑。
在东宫诸人紧锣密鼓的商讨之时,康熙也没闲着,正和马齐细扣汉军旗旗务。
“朕就不明白了,这差事在去承德前就给你了。如今连汉军旗佐领到底有何归属?这些佐领、参佐、包衣都在哪里办差?哪个衙门汉军旗势力大?全都没整理清楚,折子上全是‘大略’、‘大概’。你让朕拿着这个‘大概’如何动手?!马齐!你是能力不够,还是有意拖延?”
马齐从小和康熙一起长大,人又实诚,康熙一直对其宽容有加,即使偶有过失,也不过点两句,从来没有这样严厉的训斥过。
这八旗旗务一团乱麻,佐领调来调去,有的干脆跟着户部、兵部的册籍走。旗籍册子被虫蛀得千疮百孔,一查起来全是疏漏,岂是几天能捋清楚的。
康熙又让马齐注意保密,仔细行事,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做。马齐小心翼翼、既不能耽误正事,又要干好这额外的要事,起早贪黑的带着手下清点册籍,好不容易有个大概,可到了康熙那里,全是过错。
马齐心里又屈又怕又气,起身跪下,张口想要辩解。
恰此时李德全从外头进来,径到康熙御座前禀道:“张廷玉大人正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吧!”康熙道,趁着这个空档,还不忘拉踩一下马齐:“你和张廷玉共事那么多年,都是上书房大臣,从前朕不说,都以为你们两个不相上下呢。如今真到事头,高下立判。”
张廷玉走进暖阁,见马齐一反常态,跪在地上回话,心里存着小心。张廷玉行礼完毕,不待康熙发问,就抢先说道:“臣今日求见,是为了漕运粮草之事。如今秋收已过,各地钱粮开始入库解京。漕船还没到天津,运河水枯,竟上不来了。明春直隶京畿还差着五十万石粮,因此心里发急。想请示皇上,是否可以让漕粮改道旱路运来。”
康熙笑道:“就照你说得办吧。”眼见张廷玉得了旨就要溜,赶紧叫住:“衡臣啊,朕知道你不想参与满汉之事,也有心不让你卷进来。但如今改革在即,千头万绪,却捉襟见肘,你是躲不了清净了。朕准备在下月举行大朝会,公布改革汉军旗旗务及东北开边事宜。”
听到这些话,张廷玉就猜到了,在他进来之前,康熙应该是正在训斥马齐,且是因马齐在改革之事上出了纰漏。
张廷玉早已从康熙此前种种布置的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了改革的风向,为了不卷入其中,拼命往自己身上揽庶务,用数不清的小事来把自己缠住。可终究还是躲不过。
张廷玉回道:“如今秋冬交汇,朝政事务繁多,上书房忙的脚不沾地。马中堂为公务废寝忘食,已经连续多日宿在值房。若是因此君前奏对神思不属,还望皇上体谅。”
康熙点头道:“朕给你这个人情,马齐,起来吧。”又指着张廷玉对李德全道:“赐座”。
李德全把刚从暖阁里搬出去的众阿哥的绣凳,又搬了一个进来。
张廷玉谢恩,却没坐下,拱手对康熙道:“改革之事,圣上有命,臣自当竭尽全力。改革前因后果具体情由,臣尚不了解,不敢妄加议论。但既食君禄,当尽臣职,有些心里话,想说在前面。臣斗胆向皇上谏言。”
康熙道:“说吧。无论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张廷玉道:“唐太宗曾说过‘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或以辩口,或以诌谀,或以奸诈,或以嗜欲,辐凑而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宠禄。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此其所以难也。’
皇上继位至今,平三藩、收台湾、征准格尔,先是受勇力之攻。后整顿吏治,决心改革,又受心力之攻。
臣以为,人主权柄不旁落,人臣所谓‘勇力’也就难以动其心;人主聪察警惕,‘辩口’、‘谄谀’、‘奸诈’也难施其伎。
唯有‘嗜欲’是天性中自带的,不在‘克己’上用力,就难免堕入小人迎合之术中去。”
康熙一边听,含笑点头道:“衡臣说的是,但朕有什么‘嗜欲’,不妨明言。”
张廷玉不慌不忙,缓缓说道:“主上的嗜欲在于‘急于事功’。今夏以来,国库清缴、整顿吏治,大批官员被抄家流放。吏治之事刚刚开头,秋后又定下了开边东北,整顿旗务的国策。这些事情哪一件都是长远之计,不经几年筹谋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