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话本,多写初入江湖的少年,而在《十日不封刀》中,却写了位退隐江湖的侠客。
她垂垂老矣,手中的刀与年轻时相较,何止慢了三分。
当那初入江湖、惊才绝艳的侠客,以一招「游龙探水」挑落了她手中略带卷刃的刀、带着寒意的剑尖直抵她咽喉时,发已花白的侠客便知道——
这已不是属于她的时代。
瘦马,老刀,残阳。
年老的侠客退隐江湖。
直到过往,褪色为泛黄的画轴,束之高阁,盖了数层灰尘、逐渐被人淡忘。
近些日子小镇不太安生。
似有鬼魅作祟。
掏心挖肝,若发现得晚些,则只剩一具干尸,精气似被吸食殆尽,传闻中,曾有人在夜间见过阴兵过境,黑压压举着旗帜,鬼火森然。
年老的侠客重燃起战意。
她取出了尘封的刀。
此刀卷刃,不甚锋利,多年藏于匣内,已然锈迹斑斑,却屠过百人、千人,刀上杀气凛然、血意翻涌,可敌鬼神。
锈刀藏于案下。
待夜中巡街,碰一碰那传闻中的鬼兵。
她这间小店客人不多,仅用于糊口,可今日却有人登门拜访,是一位年轻的侠客,她意气风发、长发飞扬,推门便道:
“听人说,你这里藏着把不世出的宝刀,能否借来一用?”
但年老的、历尽沧桑的侠客还需要这把刀,自是不肯让。
“婆婆,这刀在你身旁只能蒙尘,不如借我一用,屠尽那江南烧杀抢掠的贼兵、挥开个朗朗乾坤!”
年老的侠客依旧摇头。
如今镇上鬼魅横行,离了这把浸透杀气的锈刀,她怕是只能等死,可有了这把刀,遇到传闻中的鬼兵,她或许还能一战。
死前斩鬼兵,到了地府也横行。
这是她给自己想好的死法。
她或许早该死了,在退出江湖的那一日,而不是躲在小镇里了却余生,年老的侠客一日日捱到现在,不肯潦草埋骨,非得在死前争份脸面。
何况,她并未听说江南有贼兵。
问那年轻侠客,为何不另寻它法、为何不唤江湖中人前来相助,这年轻气盛的小姑娘,又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年老的侠客不仅遗忘了许多事情,且十分执拗,年轻的侠客不一定能将鬼兵斩草除根,而她年事已高、已不能同行去江南。
一个想死得其所,一个要生逢其时。
————
待介绍完《十日不封刀》的上篇内容,两宗弟子议论纷纷。
“有道是居然重新执笔了,功力不减当年啊!”
“我看是人老了,这故事简直漏洞百出。”
“可不怎地,甚至主角都没个名字!”
“不是,这只是上篇,下篇还没面世呢,我看这故事写得不错……”
“我怎么没看明白,那年老的侠客说得对啊,为什么不去召集众人解救江南,反而要千里迢迢找人借刀,这不是舍近求远?”
「咚咚咚——」
随着铜铃声响,场下的喧嚣渐歇,台上那啸天宗长老,正式出题:
“问,此刀该归属于谁!”
题目一出,那啸天宗的辩经之人——许剽,成竹在胸地说道:
“当然是那年轻侠客的!”
随着话音落下,手中折扇「唰」得打开,做足了风雅之态。
与他相比,对面的章知寒仍沉浸在故事之中,似是还没有将这个故事理明白。
他没有想明白,摘星楼这边的却听明白了。
怪不得啸天宗会选这个故事!
这哪里是年轻侠客、与年老侠客的宝刀之争,分明是啸天宗与摘星楼的道统之争!
在他们眼里,摘星楼便是那久负盛名、实则已经名不副实的年老侠客。
而他们啸天宗则不然。
是真正传承了侠客气概,能诠释「侠」之一字的年轻侠客。
简而言之,啸天宗这意思是——你们该让位了!
简直狂傲至极。
沈安之也听明白了这个类比,他淡淡地评了句:
“极致的自卑,催生出矫作的狂气。”
这个评价倒是足够精准。
作为场中唯一知道后续的人,祝无邀数了数日子,这《十日不封刀》的下篇,正好是今日发售。
若是这场辩经持续时间长些,说不定能赶上啸天宗弟子、将下篇带回来。
早知辩经以《十日不封刀》为题,祝无邀就主动请缨了!
对话本的了解,谁能比得过身为写手的她!
也不知台上的章知寒,能不能听出啸天宗话外之意、猜不猜得到话本后续该如何落笔。
但祝无邀能够确定,啸天宗绝对没有看明白这个故事。
若不然,也不会以「此刀该归属于谁」为辩题。
只见章知寒略一沉吟,然后有些恍然地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来辩经的人是我。”
莫不是顾师姐早有预料?
这声轻叹飘到了祝无邀耳中,她抬眸看向上首位的顾亦观,只见顾师姐稳坐高台,似是兴致颇浓地看向论道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