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二年的年末。
官家亲临太学幸学。天子幸学乃周时礼制。
在官家亲临太学前的一日,开封府,太学封禁了太学外一切出入。
太学生们动手打扫太学内外,至于开封府的兵卒则是围绕着太学扫洒街道,铺陈黄土。
在崇化堂后,内宦为官家设立了大次。
中书省派了数波的官员前来视察细节,并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的添加细节,并对细节进行整改。
之后太常礼院,御药监,御史台等又派人来巡查,以使合乎天子规格。
天子幸学是大典,章越因此操劳十几日,以求在这场大典中给官家及满朝文武留下一个好印象。
其中王安石及他党系的官员态度,令章越觉得尤其难办。
自章直与吕家定亲后,章越可以感受到王安石对自己本有好转的态度,这几日一下子变得急转直下,甚至可以用喜怒无常来形容。
章越也是觉得‘理亏’,谁叫大侄儿没娶了你女儿,等于我也落了你的面子。
吕公著如今已是站到了司马光的一边,也就是说站到了王安石的对头。
随着熙宁变法的继续,一场党争已是无可避免。
这绝对是一场比庆历新政更凶险的官场斗争。
话说回来,章越穿越前看了很多宫斗剧,权谋剧,如今觉得比较不靠谱。上层官场的斗争,其实阴谋诡计并不多,比如各种俄罗斯套娃的算计,我预判了你的预判不是没有,而是很少。
高层的官场斗争反而是返璞归真,使用的大都是阳谋,都是大开大合,不给你掖着藏着。
最后决定胜负的就是一个‘势’字。
故而这一次官家幸学,王安石等官员多半是有等抱着找茬,挑刺的心情,故而肯定要作个十成,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也是章越从读书至作官以来一直的性子,不容人挑剔。你要如何让人不挑剔,那么自己事先要作好万全的准备。
在幸学前三日,章越便忙碌不停。到了前一日他就在太学中忙得一夜没睡,次日靠着参汤提神,为了这一场皇帝视学所应对的精力简直比当年考省试时候还要累人。
这对于章越而言,也是小半年主政太学的一次大考。
终于到了视察这一日,天刚拂晓,章越坐在椅上稍闭目养了养神,听得外头脚步声传来,便立即睁开了眼睛。
这时内宦入内禀告道:“章待制,陛下的车驾马上就要出宫了。”
不仅天子,连从驾的文武百官也是一大早就在宫里等候,随天子车驾前来视察太学。
章越点了点头,当即走出门。此刻监丞直讲,以及讲师助教等人此刻都候在门外。
他们皆随着章越走到太学的大门之处迎接天子驾临。
等了一会,即从远远的地方听到隐然有鼓声传来。
此刻天光还不是那么亮,往日繁华的开封城此刻还处于寂静之中。
官家之所以要选在这个时候幸学,是因礼记有云,天子视学,大昕鼓徵。
说得是西周时天子视察太学,就是在太阳初升的时候,天子的车驾随着大鼓响动缓缓地抵达太学,从上到下都知道天子来视察了。
在言必称三代的宋朝,一切模式都是按照礼记上来的。但也不是全然,过去天子是要养三老五更于太学的。
天子视察太学时,要当众对三老五更行跪拜之礼。
但如今?
另一个时空历史上乾隆皇帝有一次突发奇想,说过去都有三老五更之礼,我打算恢复一下。
张廷玉听了直接反驳道,哪个大臣敢受之。
章越等人都是翘首以待,但见远处黄尘飞扬。
天子车驾未至,但御骑前导及卤簿缓缓走来,便足足行了两三里路。
随即天子车驾抵至,太学门前布下了陈设仪仗,然后王安石,司马光,吕惠卿等上百名大臣都是步行从驾左右。
官家从车驾上步出,这一幕日头初升,正好万道金光撒在御驾附近。
章越率领众官员都是山呼万岁。
官家头戴通天冠,甚是轻松地走下了车驾,看着章越等路旁迎接的学官点点头道:“不必多礼。”
到了大门,官家舍了车驾,改坐御马徐徐驰入太学,王安石,章越等大臣,学官们皆随在身后。
太学生们都是侯在道旁,一睹天子尊颜。
官家坐在马上看着远处太学的斋舍以及新修葺的讲殿,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官家先入大次之中稍作歇息,更衣之后便去正堂上进行释奠礼。
释奠礼也是释菜礼,在西周时便令学官祭祀先圣先师,那时孔子还未诞生。到了汉朝独尊儒术,孔子先被尊为先师,又被尊为先圣,于是释奠礼便是祭拜孔子。
而释奠礼一般是冬至时进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