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兖州治所,北靠嵩山,南临沂江,四通八达,九衢三市,自古繁华。 时人衷爱酒令,各地规则各不相同,但皆唯有饱学之士,方能独占鳌头。庆阳文人独推飞花令,由主家规定关键字,酒客们按照顺序说出含有关键字的诗词歌赋,每说一句,关键字的位置要向后移一个,每句话不可超过七个字,答不出者便要罚酒。 自前年起,胡静姝便不再参与普通酒令,因她闲书读得多,总能糊弄上几句,泰和楼红曲黄酒,十里飘香,她却无饮酒的机会。 胡静姝凭阑而坐,三杯酒下肚,她仿佛凌空赏月,好不快哉。楼下不合时宜的喝彩声,打破了她凭空编织的美梦。 原来是个外乡人,以一己之力,力挑庆阳文人,酒过三巡,人家依旧对答如流。 有趣。 胡静姝居高临下,看得清楚,那外乡人分明与同伴一齐作弊,这才拔得头筹的。 此轮关键字为“桐”,酒令轮至第五位,那挝耳挠腮的,一看便知答不出。 她本欲下楼会会那“花架子”,却被赶来的府中小厮拦下, “小姐,韩家少爷今日亲来府上送帖,将将被拦住。老爷说了,您若还想在庆阳各场所自在来去,称病在家总是不像话的,您今日最好还是去吧。” “他当真会给人找不快。”胡静姝手中团扇被砸在桌上,那上头赫然绣着: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1]’。 从前同一屋檐下读书时,韩语冰朝她一贯没有好脸色,时不时还要使绊子,害她被罚抄书。 自她偷逃出门,数月里,他几次三番登门拜访,接连被常父以女儿病中不宜见客为由挡了。 又作怪些什么呢? 胡静姝懒得去想,常父说得不错,她在家待不住总要出门,这病确实该好了。 “走吧”胡静姝略无奈,临行时顺手拾起团扇,丢了下去,像掉落的柳叶擦着酒客轻至地面。 她身后有男子激动的喊声,“天助我也!缺月挂疏桐!缺月挂疏桐!我对上啦!” 紧跟着是各中人的争吵声,“这如何作数!这不算!” “对啊,这不能作数!” “凭何不作得!” “不若多加一轮吧。” “是啊,这得加试!” “……” 人声鼎沸里,有人偏就默不作声,目光沉沉抬头看着,冷漠得不像赢家,倒像输了八百回一般。 此人有一对入鬓浓眉,眉骨饱满,眼眶深陷,目光如瞪,山根挺立,唇薄且窄。 这些个侵略性极强的五官聚在一起,早让人忽视了他那一双桃花眼。又一身黑衣束身,整个人活像索命的黑阎罗。 “今日便到此吧,在下已是才尽,谢过各位指点。” 白决从那愣头青手中抽走团扇,对方作势要抢,他回看了一眼长孙曜,让他解决。 团扇上冷月低挂,清辉寥寥,梧桐两枝。如此寂寥之景,可见主人心中悲戚。 白决不禁问起主家,“刚刚在二楼吃酒是哪家小娘子?” 主家低头不语,很是为难。 孟千舟见状忙递了些银钱,既是讨好也是让他安心,“随口一问,您照实说便是。我们东家不过是想寻这位娘子来切磋一二而已,额,切磋诗词?” 主家收了钱,斟酌着道,“回公子,方才在二楼吃酒的小娘子只一位,便是常家女儿,常疏桐。 其祖父正是那位三朝公卿,理学大家,名满天下的常老先生。 公子莫怪,常小姐一向独饮独酌,今日之事,定是无心之失。” “是么?”白决握着这柄扇,略思踱,嘴角浮起笑意,朝身旁两人道,“去常府。” “您不是说此行不去叨扰常老吗?”长孙曜满目疑惑,脱口而出。 孟千舟恨不能堵住他的嘴,心里直腹诽这位世家公子哥,说好听些是心直口快,难听些便是嘴比脑子快,只有一根筋。 而白决却半点不见愠色,且好脾气地回应长孙曜,“常姑娘弄丢了随身之物,我既然拾到,自然该登门归还。” “明明是您抢... ...” 孟千州连忙拉住长孙曜,挤眉弄眼得到了明示的地步,看他还疑惑着,这才无奈道,“别说了,当心东家恼你。” 到了常府,白决才知常明礼已携女赴宴,而常老尚在书房静坐,一行人便顺势转赴韩府。 韩渠,常明礼总角之交,常老门生,一甲十二名进士,新帝登基后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