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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笔却迟迟无法落下。

他的手空悬着,视线空茫地落在某处,墨水顺着笔尖在白纸上印出污点,不远处房间内响起一阵阵闷响,像是有人正不停地撞击着房门。

尤里听到了嘶吼声,一声又一声,如同充满愤怒的困兽。

那是被尤里用铁链绑住的舅舅在挣扎。

嘶吼声再次响起,尤里猛地回过神,刷刷几笔,在刚刚写好的东西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叉。

尤里将废纸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再次扯过一张。

这一次他没有停顿,一行接着一行写了下去。

我的舅舅,他得了一种可怕的绝症。

我想要治好他。

尤里也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那个家里,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个舅舅,还有他自己。

从尤里刚开始有记忆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就住在一起。舅舅对他极好,总是带着他到处跑,山里海里,哪里都去,等他走累了,就把他扛在肩膀上带着他回去。

舅舅的肩膀,是小时候的尤里睡得最安稳的地方。

那时家里并不算富裕,舅舅怕他羡慕别的孩子,就自学了一点木雕,笨拙的给他雕出一把丑陋的小木刀,让他被其他孩子笑了好久。若是打零工攒了一点钱,也总不忘给尤里带回来一点新鲜的糖果。

尤里五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花了许多钱都不见好,他的母亲为此日夜哭泣。

为了孩子,也为了日益穷困的家庭。

舅舅第二天便辍了学,为了他疼爱的小外甥,在外做了一年的码头工人,攒下的钱全数寄回了家里。

尤里艰难地挺了过来,这其中不能说没有奇迹的存在。

当时他的母亲将他拉到面前,郑重地对他说:你的命是你舅舅救回来的,以后你要像对待你的父亲那样对待他。

尤里认真地点点头,记下了这句话。

而后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改变了一切,舅舅变得不再是以前的样子。

他很少出门,沉默寡言,眼神阴郁,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在做着什么奇怪的事,家里人因此与他争执过许多次。

年幼的尤里不懂,为什么在听到小镇上接连有人失踪之后,母亲的眼神会变得那么担忧,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尤里……不,不会是他,可是他变得太陌生了,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是我的弟弟。

年幼的尤里真的不懂,他只是隐约地感觉到舅舅不再疼爱自己了,他不再带着自己到处疯跑,也不会再给自己雕丑丑的玩具。

甚至因为尤里不小心进了舅舅的房间,碰到了桌子上一个奇怪的木雕,舅舅便大发雷霆,拎着他的脖子将他扔了出去,满脸暴躁地警告他的母亲,让她将这个惹人厌烦的小杂种看管好。

更令尤里感到不安的是,有时他一回头,便撞见舅舅看过来的阴鸷的目光,如同一个屠夫在打量着砧板上的一块肉,而且似乎快要按捺不住。

尤里的感觉没有错。

那天他回到家,没有一个人迎接他,空气中充斥着不祥的死寂,屋子里传来血的腥气。

尤里躲在门口,看到了他至今无法遗忘的画面,那一幕幕如今仍在他每夜的噩梦里回旋。

他的父亲,那个正直温和的老实男人,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地上,血流了满地。而被他看作亲弟弟的人,正单膝跪在他身边,用匕首剖出他的心脏。

他的舅舅献祭了亲人,去召唤一只恶魔。

尤里从此失去了父亲。

很快的,他又失去了母亲。

两位老人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很快与世长辞。

尤里在葬礼上哭得不能自已,旁边的舅舅却只冷漠地说了一句“可惜”,就连一眼都没有多看,转身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时的尤里心里真恨啊,心里只剩一个想法:杀了他,他早已成了恶鬼,再不是自己的舅舅了。

可是想法还未实行,休斯廷却已悄然变化。

镇上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曾是女人的丈夫,孩子的父亲,现在却只是寻人启事上一个毫无意义的名字。

更多如尤里舅舅一般的人出现了,杀戮、恐惧、绝望充斥着这个曾经平和的小镇,整个休斯廷混乱一片,镇长却对此毫无反应。

尤里为他们眼中的疯狂感到心惊,这里的镇民一半是屠夫,一半是猎物,休斯廷成了屠宰场,他的舅舅在这群毫无理智的野兽中显得如此普通。

慢慢的,尤里在仍旧仇恨和厌恶着的同时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怜悯。

这群早已失却了人性的恶鬼,他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如果他们尚有一丝理智存在,面对着这样的人间地狱,他们真的能够无动于衷吗?

如果是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疫病,他们都只是些可怜的病人,他们是,舅舅也是,只是病人而已。

尤里望着面前的日记出神。

良久,他闭上眼睛,不断地告诉自己:我会治好他的,会有那一天的。

至少卡尔也曾为自己的失控痛苦挣扎过,尤里的存在,是他还未彻底无药可救的最后证明。

尤里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