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籍贯?父母兄弟皆在?若把事办成了,朕也可着人嘉赏抚慰。”
廿一曾在李小灯的包裹中找到过他的通关文牒,他过目不忘,已尽数记下,立刻事无巨细,如实而告。
赵浔“哦”了一声:“冀州人士,父母早亡,乡邻抚养长大,家中务农?但朕观你面容,不似北方人士。”
廿一不急不缓地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草民少时记忆模糊,又年幼失怙,或许家父家母是外地迁居也未可知。”
他也觉得李小灯身世或许有疑,若赵浔愿意去查,也算不坏。
赵浔却没有追问,又转移了话题:“家中务农……那种的是稻黍还是麦稷?去岁收成赋税几何?几头牛几亩地?几时起几时息?”
这位陛下的思维似乎十分跳跃,仿佛只是随口发问,心之所致。
廿一:“…… ”
宏观上农业发展策略他或还可侃侃而谈,但具体到设身处地的耕作体会,的确不敢妄言。
若赵浔是个不食肉糜的或可糊弄,但眼前这年轻皇帝少时可是真的在民间讨过生活的,因此,他一时陷入了沉默。
赵浔微笑着审视了他一会,看起来十分疑惑道:“这是怎么了?棋艺说不擅长也便罢了,我这问的是你自家农产,怎么也答不上来?”
他神情似笑非笑:“真是奇了,你举止仪态,烹茶落子,怎么比起农家儿,更像……世家子?”
廿一却只温驯低头,平静对答:“陛下忘了吗?草民等八人,皆须学谢侯,六艺七雅,自然也包括仪态饮茶。只是草民在这方面比棋艺更擅长些罢了。“
“那你学的很好。”赵浔的表情忽然冷了几分:“只是谢侯不会对朕如此神色和悦。”
“草民遵旨。”廿一道,立刻十分从善如流地收起笑容,作冷若冰霜。
赵浔:“……”
赵浔心情莫名其妙地更差了。
年轻的帝王安静地打量着坐在茶案另一侧的人,他指节修长,随意搭在青玉茶壶上,却衬得似乎比玉还玲珑通透。棱角分明的五官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神情模糊,却偏巧能看见唇角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笑竟让赵浔恍惚了一瞬。
他又想起了谢燃,却又不完全算。
因为他想起的不是权倾朝野的谢侯,而是更早之前。
——很久以前,还有一身世家子的讲究毛病,会在松树下烹雪煮茶的少年谢明烛。
正巧,这时廿一问:“陛下,您想提什么条件?草民看是否可以做到。”
那一瞬间的相似让赵浔忽然改变了主意,想了个新条件。
他说道:“我要你在这段时间,每天为我演……谢侯。”
说出这句话时,赵浔自己都有些意外。
廿一:“……怎么演?”“不用担心,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赵浔淡淡道:“至于演什么,我过会儿会告诉你。”
廿一想了想,觉得对方是一国之君,也没必要骗自己这个快死的人,便点头道:“好。那也就是从现在开始,到我放血为祭致死结束?”
此人说话语气平缓,像是半点没把自己生死放在心上。
赵浔却没来由地觉得心中一悸。
他想,是因为这张脸实在太像的缘故吗?
廿一又继续确认道:“什么时候开始血祭?”
“过几日。”赵浔像是并不很想与他继续聊这个。他忽然起身,走到书案前最里侧的屉中抽出一本书册,抛了过去:“今夜你先履这个约。”
书是本白皮封,廿一接住,翻到第一页才看到标题。三字,名为《春恨遗》……他忽然有了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他翻开看了几页,神情越来越诡异。
那是一册话本。讲的是个……历史传奇故事。故事主角有两位,都是男人,是前任帝师和现任帝王。
是谢燃和赵浔。
他正好翻到有插图的一页,白描作图,纤毫毕现,既见一人形容风流,衣襟大敞,身后却还另有一人,扶其腰肢……
廿一:“…………”不太想看下去了。
他潦草往后翻了几页,寄希望于这是本偶有情史调剂的正经历史小说,没想到事情却恰恰相反。
唯一值得安慰的或许是,笔者文采斐然,行文逻辑清晰,史实年号算得上考究,因此更具真实感……
——安慰个鬼!真实个鬼!太离谱了……文采斐然来写这个鬼东西!
不过眼下这事已经很离谱了:
当朝皇帝从寝宫的书桌里掏出了一本他和前任帝师谢燃……的缠绵悱恻、禁断……黄书。
而偏偏就在他精神松懈,翻书阅读时,一只手捏住了他的颈项。
廿一本来就看到头皮发麻,此刻更是心中一凛,下意识旋身捏住这只手,右手并指为刀,稳而准地切在对方脉上。
——他这一拉一扯之间,动作干净利落,是在思维反应过来时的肌肉反应,是不知多少杀机四伏养出的本能。
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耳畔说:“怎么?连你也敢违约抗旨……以下犯上吗?”
这个“也”用的古怪,但廿一直觉感到,这位陛下说的又是谢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