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写道:“谢燃,字明烛,拜帝师,持辅政监国重权。燃曾连中三元,少年入仕,初任翰林学士,有起草奏疏之权,后爵定君侯,官从二品。庆利二十九年,燃掌虎符,领兵平乱,杀敌十万,灭异族气焰,大功也;回朝后颁新典,选官赈灾,大利于社稷。燃还朝,先帝薨,今上即位,燃素为帝师,遂于嘉元二年,授其监国重权……”
看到这里,他不经微微蹙眉——因为成年帝王,容许一个大臣监国……实在是太古怪了,简直好像以血饲猛虎,还允其同榻酣睡一般。
若不是被强权威迫,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另外谢燃的升迁路线显得很奇怪。
首先,谢燃的晋升太顺了,年仅而立便封侯拜相,哪怕惊才绝艳也不太可能全是白手起家,再联想长公主曾称其清流之首。清流,可并非平民出身靠着两袖清风和一点黎民声望便能做到,需要出身贵重,宗室名门。
本朝等级森严,士农工商尊卑分明,极其看重出身,但开篇却完全没提谢燃的家世。
其二,谢燃的岗位路线也十分莫名其妙,翰林学士是典型的贵族宗室官属,位尊但无甚实权,且是文官。但谢燃却莫名其妙派去平乱,还赢了,手段看起来还十分残忍。
而平乱结束后,又半点没提他的军衔兵权,反而开始扯政治民生这些,十分古怪。
百姓懵懂,恐怕只会觉得谢明烛其人十分富有传奇色彩,打过仗,又是状元,好像文武双全,一个人能扛下整个赵氏朝堂,这说书听着就爽。
但只要在官场浸淫过的人便知,这三言两语间恐怕并不简单。
最有问题的转折是谢燃领兵那段。
古话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兵权自古敏感微妙,并不是一个小小的虎符或者来回都要个几十条才能传到的圣旨便能作数的。
那问题来了,是什么让当时的皇帝,赵浔的父亲庆利帝认为塞外百万雄狮会听这么一个年轻翰林学士的话呢?
又是什么,让谢燃大获全胜后转而走文官路线?
这其中,皆是不可细思的问题。
最后,廿一的视线落在“袭爵”二字上。
谢燃,袭的是谁的爵?
还有这个异族……
本朝皇室汉族,起于中原。若以此算来,其他少数民族都算外族。但“异”这个词又似乎有微妙的不同。
更何况,光谢燃杀敌便有数万之数。有这种程度的武装力量的少数民族都数得清,却从没听说过有这个“异族”。
赵浔的声音忽然贴着耳畔响起:“怎么,这页有什么问题吗,你看了这么久。”
廿一表情都没动一下,十分流利地胡说八道:“怎会。草民为谢侯风采所倾,震撼不得言语。”
他脸上没半点震撼的神情,言语间又实在舔得厉害,连凝神盯着他的赵浔都为之一默。
半晌,赵浔道:“很好,那你便好好熟悉。今夜牢记谢侯生平,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廿一眼角微抽,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年轻的帝王仔仔细细打量着他:“接下来的时间,朕需要时,你便要演好谢侯。举止、言谈,皆需如他复生——这也是法术的一部分,你越像他,青铜鼎血祭便会更顺利。”
廿一边坐在茶案旁安静看书。赵浔话音落下时,钟声正好敲响,已是丑时。
他觉得十分困倦,因为和赵浔竟然已聊了大半夜,为快些结束,便只是讷讷称是,随口道:“草民省得。天色已晚,耽搁陛下休息,草民罪该万死,这便带书册回屋细读,明日必定倒背如流,不敢误事。”
赵浔看了他一会,忽然道:“谢燃不会这般没有坐相,他在御书房和寝殿中,也永远正衣冠,肃神情。你便在这里看书,顺便练练仪态罢。”
廿一:“…… ”
赵浔说完,便不再理他,坐到茶案的另一侧继续批阅奏折。
二人之间,便只隔着一个方寸大的茶几,两杯茶,一局棋。
帝王果然不是常人可以当的,再过一个时辰便要早朝,赵浔竟一点入睡的意思都没有。
廿一只好挺直脊背,打起精神继续看那本书。
接下来的十几页都是些生平流水账,大概是说谢燃在哪年干了点什么政务,讲的十分笼统。
他快速翻了几页,想看看谢燃为何晋侯爵位,却发现记载暧昧模糊,只是出现了一个新的人名。
“前统帅——谢赫,前定君侯爷,故兵马大元帅,卒于庆利二十年冬,享年四七……”
庆利是赵浔父亲的年号,算下来对比当时的时间线,便是谢燃领军平乱异族的九年前。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是已领兵赴西南边境的谢燃和下属的对话,其中有一段不起眼的关于粮草运输的讨论引起了廿一的注意。
这里的内容倒是描写得具体入微,让人不由细读。
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粮官称谢燃为:“少帅”。
*
这一整夜,廿一都在赵浔这里看书。
其实中途他曾有一次昏昏沉沉,睁开眼却差点被吓了一跳,赵浔正站在他身前几步,眸光沉沉地俯视着他,不知已这么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