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尽全力狠狠提了一下对方,却毫无反应,反而手腕被那人轻飘飘地按住了。
看似绵软无力,围观人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惟独方甄恐惧地发现,似乎竟然挣不脱,甚至动不了。
廿一只是慢条斯理地和他解释:“比如说,在宫廷庙堂,大家通常喜欢把事情多解读几重。比如表面上你在骂我,但其实也在映射帝王内事。皇家无家事,说小了,这算是不敬陛下,说大了,算不算对后宫储嗣之事不满?觉得陛下不干正经事玩娈童,觉得这国家没有后嗣,未来堪忧?”
他说完,便松开了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方臻沉默许久,才说:“……但我只是想骂你。”
廿一竟然欣然点头:“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也只是一说,你随便听听便好。不过,若我当真是个……唔,恃宠而骄的妖妃,要是有朝一日想报复了,你们不也惨了?”
他说到恃宠而骄,似乎自己都觉得好笑,微微弯了眼睛。
半晌,方臻低声道:“我也不想在宫里的。”
他握紧了拳头,声音低哑:“我就想堂堂正正、简简单单地活着,如果不是家里出了事,谁愿意来宫里做奴才!”
堂堂正正、简简单单。
真是少年才敢大声说出来的愿望啊。
但凡多长几岁,就会发现人生无论何种境遇,大多无外乎抉择二字,不可能简简单单,更不一定堂堂正正。
少年发表完这番宏论,又不由脸红,脱口而出:“我在家从不欺负人的!就是在这儿心烦,你李小灯还只知道哭丧着脸,神神叨叨的,看着人更烦了!还说要是帮你就带我们荣华富贵,谁稀罕啊!老子就想出宫!”
他说完,其他人也一阵附和,其中又有几个男孩子也道:“哭哭啼啼也就罢了,胆子小嘛,忍一忍就过去了。你还威胁人。”
廿一就问:“我怎么威胁的?”
须知最可恨的事情之一,就是你耿耿于怀,本尊却已经一忘皆空。
说话人立刻给他激出了几分火气,大声道:“那些恶毒的话还要我说出来吗?意思就是谁都对不起你,我们对不起你,皇帝对不起你,整个国家都对不起你。要是不捧着你,帮你面圣,你就要诅咒我,诅咒大家,让所有人都不得好死,不都是你说过的话吗?”
廿一缓缓皱眉。
——显然李小灯和这些少年不同,他进宫应该怀着某个明确的目的:比如接近赵浔,或者皇室。
而且,这个目的,恐怕并算不得友好。
如此来说,李小灯出现在赵浔寝殿内应该也是刻意而为。
他和赵氏皇族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见到皇帝就能一飞冲天呢?
李小灯那个绣着“庆”字的锦袋,又到底是什么来历?
无论如何,恐怕并不会是这些少年猜测的这么简单。
李小灯死去,自己才能附身。原本他猜测李小灯的死可能和这些欺负人的少年有关。
如今一看,最多也不过是些藏纸、锁房门之类的孩子玩法。嘴上的确刻薄讨人厌,但到底算是明牌,也没见有什么推搡打架,不太可能和方臻等人。
那李小灯究竟又是怎么死的?
他想到这里,却忽然听到方臻狠狠抽了下鼻子。
这小孩竟然把自己说激动了,红了眼眶。
少年沙哑着嗓子重复道:“……我只是……想出宫……我想我娘了。”
看来这些农家孩子在宫里的确是担惊受怕久了。欺负同伴的确也是人情绪压抑到极点时一个常见的发泄方式。
只是他们进宫,并非皇权强迫,而是他们自己的父母,为了几两银钱,或者一点富贵,抢着把他们送进来的。
原本一场霸凌,莫名其妙把一群孩子都说哭了。
廿一当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自豪,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场合,只是干巴巴道:“放心,你们应该很快就能离宫了。”
的确如此,他已答应了赵浔,愿意成为法阵提供鲜血的原料,剩下这些少年便只是备用。只要一切顺利,等仪式后,他们便能毫发无损地还家了。
少年们互相对视一眼,不知怎的,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好像触发了他们压抑已久的情绪,屋里竟然响起一重低声抽泣声,还夹杂着一些骂声,十分精彩热闹。
这短短一会儿,宛如五十只鸭子吵了起来,边吵还互相哆毛,最后还一顿哭。听的人十分头疼
莫名其妙又把人说哭了的廿一:“……”
凭直觉,他应该生前也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尤其是这么多半大少年。
毕竟从前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只有一人,而那位在这个年纪早就能独立算计人了,甚至还能把他这老师本人也算计上——
……等等?什么少年?什么老师?
刚才那想法出现的自然而然,真的仔细却回想,却什么细节也想不出。只是有一个瞬间,脑海中有个片段一闪而过。
破旧的园中,少年拿着一杯酒一饮而尽,喝完皱着眉头,吐了吐舌头:“老师,太苦啦。你自己不喝,却只灌我。”
他正色道:“我是在教你,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