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系上的?泥土。
听到他动弹的?声音,她一愣,然后把蘑菇和刀都扔进了脚下的?竹篮子里,转眼便?坐到了床头?,就在他的?眼前。
“……水……”他艰难地发出声音。
姬萦连忙端来泥壶,又轻轻把他扶起来,就着细小的?壶口?喂水给他。
江无源就像在沙漠里迷路了数天一样?,饥渴地吞咽着口?中的?甘霖。
赤脚大?夫来过之后,说第二?天便?可以喂些流质食物了。于是姬萦当天采的?野蘑菇,第二?日就成了香喷喷的?蘑菇粥,顺着喉咙滑进江无源的?胃里。
蘑菇是姬萦和徐夙隐一起去山上采的?,总算有地方能够显示自己?的?博学,姬萦没放过这个机会,一路上都在教徐夙隐怎么辨认可食蘑菇和有毒蘑菇——这是她还在牢山时,每年夏季都有的?必学功课。
水叔白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天黑归来时,总会带几只野兔野鸡,有一次,他带回了失魂落魄的?秦疾。
秦疾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背上还有一具已?经长出尸斑的?尸体。
姬萦认出那?是赵骏声。他死之后,嘴唇还紧抿着,好似被死亡洗涤了一样?,反倒露出了读书人的?那?种?威严和气节。
几个人陪着秦疾一起掩埋了赵骏声,那?把结束他生命的?宝剑,被秦疾小心翼翼地埋在了他身边。
姬萦没学过超度,但还是在秦疾的?请求下,在无字碑前念出了她所?记得的?所?有咒语。
江无源就是在这时候可以走出院子活动了。他走的?艰难,随时都要提防着伤口?的?撕裂。
他的?伤口?,延熹帝给他的?那?一剑,化?为一道长约一寸的?突起状疤痕,永远地留在了右腹部位置。
一日晚间,姬萦走进茅草屋想要抱些干柴出去时,遇上他脱下上身衣物,正在抚摸那?条蜈蚣般的?伤口?。她见状正要离开?,江无源忽然把她叫住了。
这是这些日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江无源望着她,寂寥的?月光灌满了简陋的?茅草房,姬萦看到他身上遍布伤痕,有鞭痕,有刀疤,也有剑伤,延熹帝给他的?那?一剑,只是他身上伤痕的?九牛一毛。在那?些没有伤痕的?狭窄角落,月光在缓缓流动。
“我已?经没有价值了。”他说。
如今的?他,在宰相的?追杀名单上,而延熹帝,如果知?道他还活着,只会担心他死得不够快。
天下之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姬萦停下脚步,笔直而坚定的?目光,径直迎向他迷茫如孤雁的?双眼。
“你有。”她说,“你是我的?师父。”
江无源怔怔地看着她,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视野已?经先一步模糊了。
他可笑的?一生,都在努力?贯彻忠诚二?字。
他一生唯一一次违背这两个字,就是为了一个十一岁的?少女能够逃出生天。
她总是能叫他想起自己?的?妹妹,进而想起已?经逐渐模糊的?家人。通过她,他才能想起已?经忘记的?过去,才能想起十五岁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他真正的?模样?,而非现在这个刽子手的?模样?。
他本该成为一名木匠。
他本该留在家中,赡养父母,看妹妹出嫁,做家中最坚强的?顶梁柱。但这根柱子,某一天忽然不见了,而他的?家,也随之倾倒。
他再也无法直视姬萦的?身影,蜷缩着身体,伏在膝上痛哭失声。
这是自他第一次杀人之后,时隔许多?年,再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
“我希望你来帮我,你愿意吗?”姬萦说。
他在茅草屋中对月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姬萦是被院中的?杂音吵醒的?。其?时日还未出,灰白色的?天空中挂着昨夜的?残星。姬萦穿好道袍,推开?摇摇欲坠的?房门走到院中,看到的?是江无源坐在一条小板凳上的?背影。
他手中拿着一把小刀,正在认真打磨什么。
姬萦出声之后,他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沉稳的?模样?,就像与姬萦初次相识时那?样?。
他转过身,露出一张被火舌舔了大?半的?脸。
姬萦的?问候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种?火辣辣的?东西,呛得她眼底发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无源在姬萦的?目光下,缓缓戴上了手中的?木质面具,他的?视线始终未曾游移,决绝而无畏。
“我愿意。”他说。
第55章 第57、58章
一个月后,养好伤的六人告别淳朴的村落,来到最近的城镇。
岳涯和水叔分别?去打听消息,姬萦和其余人则在镇上唯一的茶楼里面等人回来。
江无源脸上的木质面具吸引了许多目光,姬萦脚边的黑色剑匣和高如小山的秦疾都在散发?生人勿进的气息,布衣粗裳的镇人虽然好奇这行装扮奇怪的行人,但?也只敢窃窃私语,不敢直视打量。
“几?位客官,喝点什么?”店小二点头哈腰地站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