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雨声,两人相对而坐,眉目神情,再也没有认识前的那般随意。
两人身后,各站着一名护卫。
蒙恬一手垂下,一手放在剑柄,警戒对面之人。
对面之人也是如此。
坐好之后,仲平当即笑道:
“未曾想,今日竟能与大名鼎鼎地信陵君相见,平真是三生有幸。”
听到吹捧,魏无忌赫然一笑:
“先生何必夸大其词,与先生讨赵灭韩之策相比,无忌微名,岂可比拟?”
仲平略微颔首,没有生气,继续笑道:
“信陵君,天下浩然,人如浮萍,与天相比,人渺而不足道,我等二人,相逢不易,不如今日,咱们就以宽厚之心,相待如宾,共酌佳酿,畅谈天下,以醉解千愁,不言国事。如何?”
仲平说的坦诚,眼神更是坦诚。
感受到仲平的坦诚,魏无忌心中也是放下些许戒备:
“先生言之有理,我等皆因暴雨而困于此地,同病相怜,确实不应咄咄逼人,无忌先敬先生一碗。”
“谢信陵君。”
此地就是平常客店,哪里有贵族使用的酒樽,两人用碗盛酒,举起之后,相互示意。
将碗中的酒喝下,仲平便听魏无忌说道:
“既然以友相会,先生,不妨解释解释,刚刚的话为何意。”
仲平沉吟良久,就在魏无忌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仲平说出几个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魏无忌顿时奇怪地看着仲平:
“亡,百姓苦,无忌心中明白,亡乃战乱频发,流离失所,骨肉离散,哀鸿遍野,就如同此时之天下,虽说英雄辈出,但这些英雄,一不事农,二不事桑,皆站在黔首之上,却不为民,若无黔首支撑,哪里来的英雄笑傲?可兴,百姓为何还苦?还请先生教我。”
仲平笑了笑,缓缓问道:
“信陵君,你可去村中看过?”
“自然看过,若无战事,一片向荣之意。”
“向荣?你去的时候,是不是派人通知过?”
“自然通知,若不通知,如何安排行程?”
“呵,那你怎知看到的向荣就是真实?欺上瞒下之事,信陵君,你见的还少吗?”
魏无忌当即蹙眉。
他在视察自己领地的时候,还真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那些百姓看着他都是笑容满面,都是夸赞他的君子风范。
可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都是他人安排。
魏无忌愣神片刻,突然反应过来:
“此事,与兴,百姓苦有何关联?”
“自然有关,信陵君,你自小就在都城生活,封地即便拥有,也大都派人去管理,自己只是时不时去查看一次,可对?”
见魏无忌点头,仲平继续说道:
“可平自小就是在村中生活,信陵君既然从未见过村中场景,那就让平来诉说。”
“村中一般有三种人,第一种,老老实实、务农打猎之人,这种人,乃是村中支柱,更是国家支柱,可这种人,必然是村中最底层之人。”
未等魏无忌提问,仲平继续说道:
“第二种,乃里正、里长,掌管整個村子的人,这种的,大村子有两人,小村子有一人,他们站在村子的最顶层,他们不会明面得罪第一种人。”
“第三种,便是中间层次之人,乃里正之家人,或是亲属。”
“他们一不事农,二不事桑,却也不是英雄,整日游手好闲,但有里正撑腰,又因掌管村中财物,或者管理其他事务,导致无人敢惹。”
“第一种人只能看着他们欺上瞒下,只能忍受他们打压欺辱,毕竟,上面的人看完就走,他们却还要在这继续生活,他们自然不敢得罪这种人,而这种人,也是第二种人的走狗,是替第二种人解决不听话的第一种人的工具。”
见魏无忌惊奇,仲平笑着说道:
“信陵君,你是不是好奇平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魏无忌:“……”
不,其实我没这么想。
但仲平不给他反应时间,继续说道:
“因为平曾经就是第一种人,或者说,平曾经的家境,就是第一种人。”
“平乃赵人,信陵君可知?”
魏无忌微微点头:
“略知一些。”
“那信陵君可知平为何去秦?”
魏无忌沉思片刻,没有说为了追逐权势追求富贵,而是摇头说道:
“不知。”
“因为,平想将第二种人,与第三种人,拉到与第一种人同等同样的高度,这世间,唯有变法成功地秦国才能做到。”
注视仲平良久,魏无忌突然心中寒意迸发。
因为,按照仲平的说法,他在魏国,也属于第三种人。
见魏无忌沉默不言,仲平突然身体前探,轻声发问:
“信陵君,不想与我平等?”
“先生说笑,无忌从未轻视过先生,更从未认为先生低于无忌。”
“信陵君如此言论,是否代表,可愿与天下黔首平等?”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