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支支吾吾半晌,窘迫地挠挠脸。
“哎呀,没想到倒是让小友发现了。”申错不免无奈地笑道:“毕竟是北州鼎鼎大名的玉大侠来访,申某自是要多照看一二的。”
对面的人年岁不小,眼尾眉梢还带着些许久居上位的威严,可在人群涌动之中却并不突兀,他并不像是任何不和谐的部分,他或许更像是一缕柔软的风,悄然融进春天之中。
他的眼睛之中除了真诚,还带着些许歉意,倒是半点也瞧不出历经千帆之后的沧桑,带着些许他手下那群幺字牌锦衣卫特有的澄澈,如一湾清水。
王裕出行以来见过不少人,大多数人的眉眼之中皆带着疲惫与倦意,就连如今洒脱的岁娘,偶尔闭目远眺之际,脸上仍然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他让王裕想起一个人,诚心师太。
二人都有着差不多的眼睛,差不多的神态,他们或许也有着差不多的性格。
王裕没顺着他的话寒暄:“你知道。”
剑客顿了顿:“大同?”
申错一愣,随后他微微侧目:“燕游?你就是燕游?”
剑客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弋。
“你说,世界,”王裕微微挑眉,显现出几分少年人的肆意和挑衅:“真相?”
申错沉默片刻,似乎正在分辨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人,直到他所有的表情沉寂。
弥散的灯火被他挡在身后。
他凑近了,开口道:“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里,所有人都有着既定的命数,所有人的未来都是写在书中的故事,你是否相信,你的一切情节皆由他人设计。”
“为何你的灵魂能够穿梭时间与空间?进入别人的身体里?你,怀疑过你的存在吗?你当真是真实的吗?你只是大同书生意志的分身?还是说,你就是你?这一切你又该如何证明?”
申错再次靠近,声音之中染着点黑夜中的寒凉:“世界是一个七巧板,所有人都被安放在对应的位置上。”
王裕能瞧见申错脸颊绷紧的线条,申错慢条斯理道:“我知道你,你是一个叛逆的好人,你想让全世界的命运回归无序。”
申错的眸子里是平静的,他轻声道:“我们有着相同的理想。”
——“他在对你说谎。”
说谎?他在对他说慌?申错的哪句话正在对他说慌?
脑海中的癔症没有回应,如同死了一般安静。
少年眉头缓缓紧皱:“你疯了?”
申错的眼睛深深看了王裕一眼。
“不,燕游,你一定会相信的,因为你天生就有着拯救者的灵魂。”
“这关乎于所有人的命运,或许会死很多人,或许只会死一些人。”
“你的命运同样早注定。”
“天灯节那日,我在宫中等你,你会来找我。”
“我一直希望所有人都有美好的结局。”
王裕瞳孔一缩
。
他的癔症与他的直觉在同时告诉他。
——他现在没有在对你说谎。
灯笼光一点点洒下,那个突兀就扔下巨量信息的人抽身离开之时,也非常突兀。
暖光落在地面上却泛着点冷。
王裕忍不住攥紧手,申错微笑地站在一边。
在不知何时,南州小皇帝的天灯早已飞上了天。
王裕开口:“你……”
申错却打断道:“放完灯了!我们回去吧。”
申错的两只手揣进袖子里,光影之下的轮廓显得非常模糊,仿若虚幻之人。
他伸手按住小孩的肩膀,微微侧身。
温柔地笑道:“来,跟少侠道个别。”
南朝的小陛下朝王裕扬了扬下巴,高傲地牵起申错的手:“走啦!不用送!”
王裕抿唇,目送着一大一小离开。
申错没有告诉他世界的真相,却反手给了他一个古怪的谜题。
他认为他是燕游,一个能够进入他人身中的人。
是他疯了吗?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
但最重要的是,他非常笃定,他一定会在天灯节那一天找到他,因为他有拯救者的灵魂。
王裕难得一见地靠在长廊的栏杆边,夜风吹过,灯笼到处摇晃,连带着刚刚放上天的天灯都一副摇摇欲坠之相。
皱着眉头的少年微微懈气,鬓角边的碎发垂落,遮住他思索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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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书非常紧张。
有种即将面对教导主任的错觉。
或者是面对刚考完开学考的老师?
人毕竟是社会动物,很少有人能够在异世界独行还能维持良好的心态。
带她去面见老大的并非早已熟悉的白糖糕,或者是油炸鬼,据说他们又接了个任务离开了。
带她前去面见申错的,是申错身边的最受看重的副手——金刚石。
“别紧张,老大不是什么吃人的大老虎。”
金刚石帮着推开了门。
姿态风仪皆无可挑剔。
“取好代号了吗?如果有选择困难症,我这里还有一些花名册。”
金刚石示意温书去看自己怀里的巴掌小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