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我语调轻飘飘的,接下来说的话却不像语气这样轻和无害,听不出一点“不敢”的意味。
“我只是一介普通修士,修为低微,怎么敢劳烦也渡仙尊大驾劳累。”
我微微掀开眼,不好直接骂对方在这放什么大话,做这些无可印证的承诺,便只能这样阴阳一番。
却感觉到了舟微漪抱着我的手,微微收拢了。
他的指尖按压在柔软的皮肤上,略微陷进去,很鲜明的存在感。
舟微漪抱着我的时候,动作一向很轻。这样一时失衡下的力道,想必现在的舟微漪,心绪定然极不平静。
……也是,我当着舟微漪的面骂他的师尊,他能平静下来才怪。
我自认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为防将舟微漪惹怒,失去这道保护伞,还是恹恹将未尽的话都收了回去。
在舟微漪怀里自顾自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看上去表现得颇乖。我面颊向内,掩藏住了此时唇角微抿的冷淡神色。
只是我能察觉到,也渡的视线仍然落在我身上,未曾离开。
还看什么?
我颇为心烦意乱地想,心中那点挑衅的恶意不断发酵翻滚。
很难说不是受到前世的影响。
我对这位曾有几分师徒前缘的也渡仙君,难以避免地态度有些不一样。就算知晓他并不清楚那点“过节”,他也十分无辜,我却还是有些迁怒于他。
最终还是没忍住。
我埋在舟微漪的怀中,克制力显然不够高超,声音却还是闷闷地、从舟微漪的怀里传来了——
“我并不是怕死。”
我开口。
与其说是在和也渡的对话,其实更像是对我自己呢喃。
“要是在试炼过程当中,被妖兽所杀,那是我修为低微,技不如人。既已踏上修炼之途,自然也要做好生死由命的准备,不应该怨怼旁人。”
“我只是很不高兴。”
“我以为的所谓磨难,并非我的运道如此,招致劫难,而是被人特意安排下的人祸——也渡仙君,您看着我们那时绝望神情,又以何种心态来审视我们,是否觉得我们慌乱愚蠢?”
“朝闻道夕死可矣。可我一旦想到,我差点……如果只是为一场测试而已,便丢了性命,未免太过愚蠢,也太过不值得。”
我的声音很是冷硬,在此时,更难以避免地暴露出了我心中所怀的郁结怨气。
也渡仙君借由此事,挑选出他心仪弟子,又与我有何关系?
我又不想做他的弟子,反倒是平白受这件事的牵累。
我甚至都不愿意回想先前所做之事,有多少是——
毫无意义的。
我本可不必如此。
那些被逼迫至绝境,准备以死相对的决绝,在也渡仙君看来,也只不过是随意可以拂去的一场考验。
分明我在重活一世时,所想的
……是我再也不敢这样轻易死去了。
我该惜命的。
但在那种境况之下,我却被迫生出赴死念头。
这死也毫无意义!
这一番话下来,我倒是理清了我的怒气从何而来。
其实再说分明一些,不过是我对我如今修为太低,太过弱小,只能由别人操纵人生的愤怒罢了……但就算是在我前世,想要和也渡仙君交手不落下风,也还是一个不可触及的目标。
想到此处,我对也渡更是又气又恨,没忍住从舟微漪的怀中,偏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眼睛之中好像略微有些泛疼。我情绪一时激荡,也隐约察觉到这会的表情可能不是很好看……不知影不影响我如今气势。
也渡依旧站在那处未动,好像在等着挨我的骂一般。
我被这无端联想撩拨得有几分好笑,便见也渡盯着我时,正好和我的目光相触。银色的睫毛便微微颤了一下。
甚至让我生出一些——他是在心虚的感觉来。
错觉罢了。
我十分清楚。
舟微漪也和木头似的僵在原地。
大概是感知到了我转头的动作,猜到了我如今正在和他的师尊挑衅,舟微漪抱着我的手臂,又收拢得更紧一些,几乎让我觉察出有几分按得疼了。
“……阿慈。”
“不要再说那些了。”
舟微漪听着阿慈的声音,在描述着那样九死一生的场景时,说着他所预设之事时,脑海当中也不断浮现出类似的惨烈画面来。
流淌在地上的鲜血、阿慈苍白的面容。
那双漂亮的眼睛合上了,无论他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无法让那双眼再睁开,再看他一眼。
再喊他一声哥哥。
撕心裂肺的痛楚,就这样毫不留情地灌注到了身体当中。
舟微漪其实非常清楚,这些画面都来源于他的想象。
这些事情其实从未发生过。
就像是这世间最精妙的幻术那样,让他溺毙在那些可怖的画面当中,几乎无法从中挣脱。唯独手上传过来的一点温暖的触感、阿慈靠在他身上的重量,成为了在这样可怖幻象当中,唯一的锚点。
如果不是这样,他真的有可能